第四十章 :沉眠无醒魂似断,众心悬碎恐难安
清晨七点的阳光,终于挣脱了深秋的阴霾,透过医院病房的落地窗,斜斜地落在向淼闻的病床上。金色的光线下,他安静地躺着,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浅浅的阴影,脸色苍白得像一张被水浸透的纸,连唇瓣都没有丝毫血色,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这是他第五次失控后,被注射双倍镇静剂陷入沉睡的第三个小时。不同于以往短暂的浅眠,这次的沉睡异常深沉,像坠入了无底的黑暗,无论周围的人如何呼唤、如何刺激,他都没有丝毫反应,连最基本的反射动作都变得迟钝。
梦雨馫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身体僵硬得像一尊雕塑。他的手紧紧握着向淼闻的手,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皮肤的冰凉,那温度像寒冬里的冰块,一点点吸走他掌心的暖意,也吸走他心里仅存的希望。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向淼闻的脸,不敢有丝毫眨眼,生怕自己一错开视线,那微弱的呼吸就会消失不见。
“淼闻,醒醒。”梦雨馫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喉咙像被砂纸磨过,每说一个字都带着刺痛,“该喝栀子花粥了,妈妈特意给你熬的,你最喜欢的那种,放了冰糖,甜得很。”
他的声音很轻,像一阵风拂过,落在向淼闻耳边,却没有激起任何涟漪。向淼闻依旧沉睡着,眉头微微蹙着,像是在做一场漫长而痛苦的梦,又像是彻底放弃了醒来的念头。
上官曦坐在另一侧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块温热的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向淼闻的额头。毛巾的温度透过皮肤传递过去,却没能唤醒沉睡的人,只有她的手在不住地颤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掉在毛巾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淼闻,妈妈在呢。”上官曦的声音哽咽,指尖轻轻拂过向淼闻额角的纱布,那里还残留着凌晨失控时磕破的血迹,“你醒醒好不好?我们不说以前的事了,不逼你记起来了,你想怎么样都好,只要你醒过来……”
她的哀求像羽毛般轻柔,却重重地砸在每个人的心上。病房里安静得可怕,只有仪器“嘀嗒嘀嗒”的声音在回荡,那声音原本是生命的象征,此刻却像催命的鼓点,每响一次,就把众人的心揪紧一分。
上午九点,值班医生按时来查房。当他看到向淼闻依旧毫无反应的样子,脸色瞬间变得凝重。他拿出手电筒,轻轻掀开向淼闻的眼睑,光束照射下,瞳孔的收缩极其缓慢,远低于正常范围;他又用叩诊锤轻敲向淼闻的膝盖,腿骨的反射几乎微弱到看不见。
“情况不太好。”医生的声音低沉,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千层浪,“镇静剂的药效应该已经过了,他现在的状态不是沉睡,更像是深度昏迷。脑电图显示,他的大脑皮层活动异常微弱,可能是之前反复失控引发的神经抑制过深,也可能是……”
医生的话没有说完,但每个人都明白他未言明的担忧——可能是永久性的昏迷,也就是俗称的“植物人”。
“不可能!”梦雨馫猛地站起来,身体因为激动而剧烈摇晃,他死死抓住医生的白大褂,眼神里满是猩红的恐惧,“他只是累了!只是睡熟了!你再检查一次!肯定是你看错了!”
“梦先生,请你冷静。”医生无奈地拉开他的手,语气里带着一丝怜悯,“我们已经做了三次检查,结果都是一样的。他的神经处于高度抑制状态,能不能醒过来,什么时候醒过来,都不确定,只能靠他自己的意志,我们能做的,只有密切观察,维持他的生命体征。”
梦雨馫的身体重重地跌坐在椅子上,眼神瞬间变得空洞。他看着病床上毫无生气的向淼闻,又想起医生的话,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想起昨天凌晨,向淼闻还在他怀里嘶吼、挣扎,哪怕是痛苦的,也是鲜活的;可现在,他安静得像一尊雕塑,连痛苦的资格都没有了。
上官曦的身体猛地一颤,手里的毛巾“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她踉跄着扑到病床边,双手紧紧握住向淼闻的肩膀,声音里满是绝望的哀求:“淼闻!你醒醒!妈妈求你了!别吓妈妈!你要是不醒过来,妈妈也活不成了!”
她的摇晃让向淼闻的身体微微晃动,可他依旧没有任何反应,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夏沐风连忙冲过去扶住上官曦,生怕她过度激动伤到自己,也怕刺激到向淼闻。
“阿姨,别激动!”夏沐风的声音里满是疲惫,却依旧强装冷静,“医生说只是可能,不是一定!淼闻那么坚强,他肯定会醒过来的!”
话虽如此,可他的眼神里却充满了不确定。夏沐雪站在一旁,双手紧紧攥着衣角,眼泪早已模糊了视线。她看着向淼闻苍白的脸,想起他以前笑起来的样子,想起他画栀子花时的专注,想起他抱着“十五”时的温柔,心里的疼痛像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众人尝试了所有能想到的办法,试图唤醒沉睡的向淼闻。
上官曦从家里带来了向淼闻小时候最喜欢的音乐盒,打开后,《栀子花开》的清脆旋律在病房里回荡。她把音乐盒放在向淼闻的耳边,一遍遍地说:“淼闻,你听,是你最喜欢的音乐盒,你以前总爱抱着它睡觉,说听着这个声音就能梦见满院子的栀子花……你醒醒,我们一起去院子里摘栀子花好不好?”
旋律依旧是当年的旋律,可向淼闻却再也没有像以前那样,听到音乐就会露出笑容。他安静地躺着,仿佛隔绝在另一个世界,对这熟悉的声音毫无反应。
梦雨馫拿出那枚刻着“雨”和“闻”的对戒,轻轻戴在向淼闻的手指上。戒指的尺寸刚刚好,贴合着他的指根,就像他们曾经密不可分的关系。梦雨馫握着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口,让他感受自己的心跳:“淼闻,你感受得到吗?这是我的心跳,为你而跳的心跳。我们在E国的海边说过,要一起共度余生,要一起种满院子的栀子花,要一起养好多好多的猫……你不能说话不算数,你快醒醒!”
他的心跳强劲而有力,却没能传递到向淼闻的心里。那枚象征着他们爱情的对戒,在向淼闻苍白的手指上,显得格外刺眼,像一个无声的讽刺。
夏沐雪带来了“十五”和“余生”的毛发,小心翼翼地放在向淼闻的手心:“淼闻,你闻闻,是十五和余生的味道,它们也想你了,总在门口等着你回家……你醒醒,我们把它们接来,你再抱抱它们好不好?”
猫咪的毛发柔软而温暖,却没能让向淼闻的手指有丝毫蜷缩。他的手依旧保持着放松的状态,仿佛对这熟悉的触感毫无感知。
这些曾经能轻易触动向淼闻情绪的事物,此刻都成了徒劳的摆设。每一次尝试,每一次无回应,都像一把刀,狠狠扎在众人的心上,让他们的恐惧一点点加深,让他们的希望一点点破灭。
中午十二点,护士来给向淼闻输液。当针头刺入他手背的血管时,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本能地瑟缩,甚至连最基本的疼痛反射都没有。护士的手微微颤抖,眼神里满是怜悯,她轻声说:“他的痛觉神经好像也变得迟钝了……”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彻底击垮了众人最后的心理防线。上官曦再也忍不住,蹲在病床边放声大哭;夏沐雪靠在夏沐风的肩膀上,眼泪无声地流淌;梦雨馫坐在椅子上,紧紧握着向淼闻的手,指甲深深掐进自己的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心里的痛,早已盖过了身体的伤。
下午两点,医院组织了专家会诊,对向淼闻的情况进行全面评估。梦雨馫、上官曦、夏沐风、夏沐雪站在会诊室外的走廊上,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焦虑和恐惧,像等待审判的犯人,忐忑地等待着结果。
半小时后,会诊室的门终于打开。主治医生走出来,脸上带着凝重的表情,眼神里满是遗憾:“各位家属,我们已经做了全面的检查,病人目前处于‘持续性植物状态’的早期阶段。他的大脑皮层功能严重受损,意识活动完全丧失,只有一些基本的生理功能,比如呼吸、心跳还在维持。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主要是长期反复的急性应激障碍引发的神经损伤,加上多次失控时的剧烈冲击,以及镇静剂的累积效应……”
“植物状态?”梦雨馫的声音沙哑得像生锈的铁片,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的意思是……他可能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医生沉默了几秒,轻轻点了点头:“有这种可能。当然,也不排除他在某个时间点突然醒来的情况,植物人苏醒的案例虽然少见,但也不是没有。只是以他目前的情况来看,苏醒的概率……很低。”
“很低是多少?”上官曦的声音里满是绝望的哀求,“百分之一?千分之一?还是万分之一?”
医生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眼神里的怜悯已经说明了一切。
这个结果,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让他们瞬间崩溃。上官曦的身体软软地倒下去,幸好被夏沐风及时扶住;夏沐雪捂住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再也忍不住;梦雨馫靠在墙上,身体缓缓滑坐在地,眼神空洞地看着地面,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灵魂。
“不可能……”梦雨馫喃喃自语,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他昨天还在我怀里喊我的名字,还在跟我挣扎,他怎么会醒不过来……他不会的……他答应过我,要一起回家的……”
他的话像梦呓般,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却得不到任何回应。曾经的承诺,曾经的温馨,曾经的希望,此刻都成了最锋利的刀,反复切割着他的心脏,让他痛不欲生。
夏沐风扶着上官曦,心里满是沉重。他看着坐在地上的梦雨馫,看着痛哭的夏沐雪,看着紧闭的会诊室门,第一次觉得,命运是如此的残忍,它将所有的美好撕碎,将所有的希望破灭,只留下无尽的痛苦和绝望。
向淼闻陷入深度昏迷的消息,很快传到了监狱。当狱警把这个消息告诉上官凝时,她正在监舍里写忏悔信,笔尖顿在纸上,留下一个深深的墨点,像一颗无法抹去的罪恶印记。
“你说什么?”上官凝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她猛地站起来,手里的信纸散落一地,“他……他怎么会昏迷?是不是因为我?是不是因为我之前要见他,刺激到他了?”
狱警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一丝冰冷:“具体原因不清楚,据说是反复失控引发的神经损伤。你还是安心改造吧,别想太多。”
狱警离开后,监舍里只剩下上官凝一个人。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身体剧烈地颤抖,眼泪像洪水般涌出,砸在地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她看着散落一地的忏悔信,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对不起”,可这些“对不起”,此刻却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是我……都是我的错……”上官凝的声音里满是绝望的哭腔,“如果不是我策划了车祸,如果你没有经历那么多痛苦,如果你没有反复失控,你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是我毁了你,是我毁了所有人……”
她想起小时候,向淼闻总爱跟在她身后,喊她“小姨”;想起她第一次给向淼闻买栀子花糖,他开心得蹦蹦跳跳;想起车祸前,他还因为她给的一个玩具,开心了好几天。这些温馨的回忆,此刻都成了刺向她心脏的刀,让她痛不欲生。
“我想赎罪……我想弥补……”上官凝抱着头,身体蜷缩成一团,“可我连见你一面的资格都没有,连说一句对不起的机会都没有……淼闻,对不起……小姨错了……你醒醒好不好?哪怕你醒过来恨我、骂我,我也心甘情愿……”
监舍里的灯光冷白刺眼,映着她苍白的脸和绝望的眼神。她的愧疚像一张无形的网,把她紧紧缠绕,让她无法呼吸。可她的赎罪,终究只是一场徒劳,一场永远也无法完成的梦。她只能在这无尽的愧疚中,祈祷着向淼闻能早日醒来,哪怕这个祈祷,渺小得像大海里的一滴水。
夜幕再次降临,医院的走廊里渐渐安静下来,只有零星的脚步声和仪器的“嘀嗒”声在回荡。向淼闻的病房里,灯光依旧亮着,冷白的光线下,他安静地躺着,像一尊易碎的雕塑。
梦雨馫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紧紧握着向淼闻的手,已经守了整整一天一夜。他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脸色苍白得像纸,身体早已疲惫不堪,却不敢有丝毫松懈。他看着向淼闻毫无生气的脸,想起他们曾经的点点滴滴,眼泪忍不住掉下来,砸在向淼闻的手背上。
“淼闻,我知道你听得见。”梦雨馫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固执的坚定,“你别睡了,醒醒好不好?我一个人害怕……我怕再也看不到你笑,再也听不到你喊我的名字,再也不能抱着你……”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变成了无声的哽咽。上官曦坐在另一侧的椅子上,靠在床边睡着了,手里还紧紧攥着向淼闻小时候的照片,眉头紧锁,像是在梦里也在为向淼闻担忧。
夏沐风和夏沐雪离开了医院,却没有回家。他们坐在医院附近的长椅上,看着病房窗户里透出的灯光,心里满是沉重。夏沐雪靠在夏沐风的肩膀上,眼泪已经流干,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夏沐风看着那盏灯光,心里默默祈祷着,希望奇迹能够发生。
这个夜晚,格外漫长。病房里的仪器“嘀嗒”作响,像是在为沉睡的人倒计时;走廊里的寒风呼啸而过,带着刺骨的凉意;众人的心悬在半空,被恐惧和绝望反复折磨,不知道这场沉睡,何时才能结束,不知道向淼闻,是否还能醒来。
梦雨馫看着窗外的夜色,紧紧握着向淼闻的手,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淼闻,别放弃我,别放弃我们……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醒来的那一天,哪怕是十年、二十年,哪怕是一辈子,我都等你。”
可他的心里,却充满了恐惧。他怕自己等不到那一天,怕向淼闻永远都不会醒来,怕这场漫长的守护,最终只是一场空。
病房里的灯光冷白,映着向淼闻毫无生气的脸,也映着梦雨馫绝望的眼神。这场沉睡,像一场没有尽头的噩梦,笼罩着所有人,让他们在恐惧和绝望中,熬过一个又一个漫长的黑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