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暖瞬即逝疯魔复,罪途难赎痛更深
深秋的阳光难得不吝啬,透过病房的落地窗,把白色的被单晒得暖融融的。上官曦坐在床边的小凳上,手里拿着一个竹编的小篮子,里面装着刚从老宅院子里摘来的新鲜栀子花瓣——虽然已是深秋,院子里那株老栀子树却意外开了几朵晚花,花瓣带着露水的湿润,甜香清淡,弥漫在病房里,驱散了消毒水的刺鼻味。
向淼闻靠在床头,身上盖着松软的薄被,手里拿着一片栀子花瓣,指尖轻轻摩挲着细腻的纹路,嘴角挂着浅淡的笑。这是他失控后的第三天,也是难得清醒的几个小时,眼神里没有了疯狂的红血丝,只剩下久违的平静,像被雨水冲刷过的湖面,暂时褪去了汹涌的浪。
“妈,你还记得吗?小时候我总爱偷偷摘栀子花瓣,夹在课本里,结果被老师发现,罚我站了一节课。”向淼闻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轻快,像是回到了那个没有谎言、没有痛苦的年纪。
上官曦笑着点头,伸手帮他拂开额前的碎发,动作温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怎么不记得?你回来还哭鼻子,说老师‘不懂欣赏’,非要我帮你把花瓣做成书签,说要‘报复’老师。”
“哪有哭鼻子!”向淼闻假装生气,伸手轻轻戳了戳上官曦的手背,“我那是……沙子进眼睛了!再说后来你还帮我做了好多书签,我都夹在最喜欢的那本《栀子花开》里了。”
“都还在呢。”上官曦从带来的旧布包里,拿出一本泛黄的书,封面上印着一朵盛开的栀子花,书页间夹着十几片干枯的花瓣书签,有的还带着当年稚嫩的涂鸦,“这次从老宅回来,我特意把它带来了,你看,还和以前一样。”
向淼闻接过书,指尖抚过泛黄的书页,心里泛起一阵暖流。他翻开书,一片带着浅粉色涂鸦的书签掉了出来,上面画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小人,一个举着栀子花瓣,一个牵着小人的手,旁边写着“淼淼和妈妈”。
“这是我画的!”向淼闻的眼睛亮了起来,像个找到心爱玩具的孩子,“我记得当时画了好久,总觉得把妈妈画丑了,还偷偷哭了一场。”
“不丑,好看得很。”上官曦的眼泪掉了下来,却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这是妈妈收到过最好的礼物。”
两人就这样聊着过去的小事,从种栀子花的趣事,到抓蝴蝶时摔进泥坑的糗事,从第一次学骑自行车的紧张,到第一次考满分的骄傲。病房里的气氛温馨得不像话,阳光、花香、旧书、笑声,像一幅尘封已久的老照片,短暂地回到了最美好的模样。
可这份美好,却像风中的烛火,脆弱得不堪一击。向淼闻的手指抚过书签上“妈妈”两个字时,眼神突然顿了一下,像是被什么刺中,嘴角的笑容渐渐淡去,眼底的平静开始被阴霾笼罩——他想起这十五年里,自己无数次在梦里画过这样的书签,却因为“害死妈妈”的愧疚,不敢承认这份思念;想起自己失去孩子后,再也没有力气画过任何东西,连最爱的栀子花,都成了痛苦的象征。
上官曦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心里一紧,连忙转移话题:“对了,我还带了你小时候爱吃的糖糕,用栀子花粉做的,你尝尝?”
她从篮子里拿出一个油纸包,打开后,金黄的糖糕冒着热气,混着栀子花香,甜得诱人。向淼闻的喉结动了动,却没有伸手去接,只是眼神空洞地看着糖糕,像是在透过糖糕,看到了什么痛苦的画面。
“怎么了?不好吃吗?”上官曦的声音里满是担忧。
“不是……”向淼闻的声音发颤,他抬起头,眼神里满是迷茫,“妈,你说……要是当年我没有偷偷摘栀子花,是不是就不会被罚站?是不是就不会和你赌气?是不是……你就不会被上官凝骗走?”
他的话像一道惊雷,打破了病房里的温馨。上官曦的笑容僵在脸上,心里泛起一阵刺痛:“淼闻,别胡思乱想,那些都不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向淼闻突然提高声音,手里的书“啪”地掉在地上,书页散开,花瓣书签撒了一地,“都是我的错!要是我不那么任性,要是我能早点发现上官凝的阴谋,你就不会被软禁十五年,安安就不会和我们分开,我们的孩子……也不会离开我!”
他的情绪开始失控,呼吸变得急促,眼神里的平静被疯狂取代。上官曦连忙伸手想抱住他,却被他猛地推开:“别碰我!我是个罪人!我害死了我的孩子,害死了我最爱的人!我不配得到幸福!”
“淼闻!你冷静点!”上官曦的声音里满是哀求,眼泪掉得满脸都是,“妈妈没有怪你,孩子也不会怪你!我们都爱你,你不是罪人!”
“爱我?”向淼闻的声音里满是嘲讽,他站起身,开始在病房里踱步,像一头被困的野兽,“你们爱的是那个听话、懂事、不会失控的向淼闻!不是我这个疯疯癫癫、只会带来痛苦的累赘!”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书,用力撕扯着书页,泛黄的纸页被撕成碎片,像他破碎的回忆,像他无法挽回的过去。上官曦冲过去想阻止他,却被他用力推倒在地,手腕磕在床脚,传来一阵剧痛。
“别碰我的东西!”向淼闻嘶吼着,把撕碎的书页扔得满地都是,“这些都是假的!回忆是假的,温暖是假的,爱也是假的!只有痛苦是真的!只有我是个笑话!”
他的疯魔来得猝不及防,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瞬间浇灭了所有的温暖。上官曦坐在地上,看着儿子疯狂的样子,心里的疼痛比手腕的伤更甚,却只能无助地掉眼泪,连靠近的勇气都没有。
梦雨馫提着早餐走进病房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地狱般的场景——向淼闻站在满地碎纸中,头发凌乱,眼神猩红,手里攥着一片撕碎的花瓣书签,用力地往掌心掐,鲜血从指缝渗出;上官曦坐在地上,手腕红肿,眼泪模糊了视线;病房里的桌子被掀翻,早餐撒了一地,和碎纸、花瓣混在一起,狼藉不堪。
“淼闻!别伤害自己!”梦雨馫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他冲过去,不顾向淼闻的挣扎,死死抓住他的手,掰开他攥紧的拳头,看着掌心深深的掐痕,心疼得快要窒息。
“放开我!”向淼闻用力挣扎,拳头砸在梦雨馫的胸口,“你也是假的!你说爱我,却看着我痛苦!你和他们一样,都是骗子!”
梦雨馫的胸口传来一阵剧痛,心脏的旧伤被触发,他闷哼一声,却依旧死死抱着向淼闻,冷杉味的信息素拼命释放出来,试图安抚他:“我不是骗子!我是真的爱你!我会陪着你,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会放开你!”
“陪着我?”向淼闻的声音里满是绝望,他靠在梦雨馫怀里,身体剧烈地颤抖,“你陪着我,就是看着我发疯,看着我伤害自己,看着我变成一个怪物!你为什么不放弃我?为什么要让我这么痛苦?”
夏沐风和夏沐雪听到动静冲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令人心碎的画面——向淼闻在梦雨馫怀里疯狂挣扎,梦雨馫苍白着脸,嘴角溢出一丝血迹,却依旧不肯放手;上官曦坐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病房里一片狼藉,空气中弥漫着绝望的气息。
“快!帮我按住他!医生马上就到!”夏沐风冲过去,按住向淼闻的胳膊,夏沐雪则扶起地上的上官曦,查看她的伤势。
向淼闻的挣扎越来越剧烈,他像一头失去理智的野兽,嘴里反复喊着“骗子”“放开我”“我想死”,指甲深深掐进梦雨馫和夏沐风的皮肤里,留下一道道血痕。梦雨馫的心脏疼痛越来越剧烈,眼前开始模糊,却依旧死死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抱着向淼闻,生怕一松手,他就会做出更伤害自己的事。
“淼闻!别闹了!你看看雨馫!他快撑不住了!”夏沐雪的声音里满是哭腔,她指着梦雨馫苍白的脸,“你爱他,就别再伤害他了!他为了你,已经快把命搭进去了!”
向淼闻的挣扎顿了一下,他转过头,看着梦雨馫苍白的脸,看着他嘴角的血迹,看着他颤抖的手,眼神里闪过一丝清明,却很快被更深的绝望淹没:“我不爱他!我不配爱他!我只会伤害他!让他走!让他别管我!”
医生赶来时,梦雨馫已经快要支撑不住,靠在墙上大口喘息,脸色白得像纸。医生迅速给向淼闻注射了镇静剂,他的身体渐渐软下来,靠在梦雨馫怀里,陷入了沉睡,嘴角却还在喃喃地说“别管我”。
病房里终于恢复了安静,只剩下仪器的“嘀嗒”声和众人疲惫的呼吸声。上官曦坐在椅子上,看着儿子沉睡的脸,眼泪无声地掉下来;梦雨馫靠在墙上,手里拿着医生刚给的速效救心丸,心脏的疼痛还在蔓延;夏沐风和夏沐雪收拾着满地的狼藉,脸上满是疲惫与心疼。
“已经……第三次了。”夏沐雪的声音沙哑,“这三天,他清醒的时间加起来不到五个小时,剩下的时间,不是在失控,就是在失控的路上。我们……真的快撑不住了。”
梦雨馫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病床上的向淼闻,眼神里满是无力。他的心脏早已不堪重负,身体的疲惫和心里的痛苦,快要把他压垮,可他不能放弃——向淼闻是他的命,是他唯一的执念,哪怕粉身碎骨,他也要陪着他走下去。
这种失控的轮回,像一张无形的网,把所有人都困在里面,反复拉扯,反复折磨,没有尽头,没有希望,只剩下无尽的疲惫与痛苦。
向淼闻再次陷入沉睡后,监狱传来消息,上官凝想要见向淼闻,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他,还说愿意配合警方,交代所有未坦白的罪行,包括当年车祸的细节、软禁上官曦的具体情况,以及上官家老股东的违法证据,以此作为“赎罪”的条件。
上官凌泽接到消息时,正在病房外的走廊上抽烟,烟蒂已经堆满了烟灰缸。他看着病房里沉睡的向淼闻,又想起上官凝癫狂的样子,心里满是复杂的情绪——有愤怒,有失望,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见还是不见?”夏沐风站在一旁,声音沉重,“不见,我们可能永远无法知道当年的全部真相,也无法彻底解决上官家的遗留问题;见了,怕刺激到淼闻,他现在的状态,根本承受不住再一次的打击。”
上官曦坐在椅子上,手腕上缠着绷带,她抬起头,眼神里满是坚定:“见。就算淼闻不能接受,我们也该知道真相。而且……凝儿她,或许是真的想赎罪。”
梦雨馫摇了摇头,声音里满是疲惫:“不能让淼闻见她。他现在刚注射完镇静剂,醒来后要是见到上官凝,肯定会再次失控。我去见她,我来问她真相。”
监狱的会见室里,梦雨馫坐在上官凝对面。上官凝穿着囚服,头发剪得很短,脸色苍白,却比上次见面时平静了许多,眼神里没有了癫狂的嫉妒,只剩下深深的愧疚。
“你想见淼闻,不可能。”梦雨馫的声音冰冷,“他现在的状态,见了你只会更痛苦。有什么话,你直接跟我说。”
上官凝没有反驳,只是点了点头,声音沙哑:“我知道……我伤害了他太多,他恨我是应该的。我这次找他,是想跟他说对不起,是想告诉他……当年车祸的司机,其实是上官家的老股东安排的,我只是被他们当枪使了。还有,我知道妈妈被软禁的地方藏着一份证据,能证明那些老股东的罪行,我可以告诉你们在哪里。”
她顿了顿,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折叠的纸,递到梦雨馫面前:“这是我这些天写的忏悔书,里面有所有我知道的事情,包括我当年的嫉妒,我做的所有错事。我不求他原谅我,只求他能知道真相,能少一点痛苦。”
梦雨馫接过纸,指尖碰到上官凝的手,冰凉得像一块石头。他看着纸上密密麻麻的字,每一个字都透着愧疚,却也透着无法挽回的伤害,心里满是沉重——这些真相,这些忏悔,对向淼闻来说,不是解脱,而是又一把刀,只会把他的伤口割得更深。
梦雨馫把上官凝提供的证据和忏悔书交给警方后,上官家的遗留问题很快得到了解决,那些违法的老股东被依法逮捕,当年的车祸真相也终于水落石出。可这一切,并没有给向淼闻带来丝毫的解脱。
当天晚上,向淼闻从镇静剂的药效中醒来,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失控,而是异常平静地靠在床头,眼神空洞地看着天花板。上官曦坐在床边,想要喂他喝粥,却被他轻轻推开。
“妈妈,”向淼闻的声音很轻,像一阵风,“上官凝……是不是想见我?”
上官曦的身体猛地一僵,眼神里满是惊讶:“你……怎么知道?”
“我听到你们说话了。”向淼闻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却带着一丝诡异的冰冷,“她想赎罪?她凭什么赎罪?她毁了我的人生,毁了我的家庭,害死了我的孩子,现在一句‘对不起’,一份忏悔书,就能抵消所有的伤害吗?”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情绪再次开始失控,眼神里的平静被疯狂取代:“她以为这样就能心安吗?我告诉你,不可能!我永远不会原谅她!我永远都不会!”
他猛地从床上跳下来,冲向窗户,想要跳下去,却被及时赶来的梦雨馫和夏沐风死死抱住。向淼闻疯狂地挣扎,嘴里喊着“上官凝我恨你”“我要杀了你”,身体剧烈地颤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掉下来。
“淼闻!别激动!”梦雨馫的声音里满是绝望,他紧紧抱着向淼闻,心脏的疼痛让他几乎无法呼吸,“我知道你恨她,我知道你痛苦,可你不能这样伤害自己!她已经得到了惩罚,你不能再毁了自己!”
“惩罚?”向淼闻的声音里满是嘲讽,“坐牢就是惩罚吗?她坐十年牢,能换回我的十五年吗?能换回我的孩子吗?能换回我失去的一切吗?”
他的嘶吼声在病房里回荡,像一把把锋利的刀,扎在每个人的心上。上官曦看着儿子疯狂的样子,眼泪掉得满脸都是,却只能无助地站在一旁,连一句有效的安慰都给不了。
而监狱里,上官凝接到了梦雨馫发来的消息——“你的赎罪,只会让他更痛苦。以后,不要再试图见他,不要再提起任何关于你的事情。”
上官凝看着消息,眼泪无声地掉下来。她以为自己的忏悔能让向淼闻少一点痛苦,却没想到,反而成了压垮他的又一根稻草。她的赎罪,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徒劳,一场只会加深伤害的笑话。
病房里的失控还在继续,向淼闻的嘶吼、梦雨馫的喘息、上官曦的哭泣、夏沐雪的哀求,交织在一起,成了深秋夜里最绝望的悲歌。上官凝的赎罪,没有带来任何救赎,只留下了更深的痛苦和无尽的遗憾。
向淼闻的痛苦,像一个无底的深渊,无论身边的人如何努力,无论罪人如何忏悔,都无法将他拉出来。这场以爱为名的劫难,这场以痛为底色的人生,依旧在无尽的黑暗里,看不到尽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