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闻名花(第八章)

1996年的香港春日,总爱把阳光揉得软乎乎的。苏晚坐在港大音乐楼的琴房里,指尖刚落下最后一个音符,琴房的门就被轻轻推开——倪永孝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个保温袋,白衬衫袖口挽到小臂,眉眼间带着笑意。

“练完了?”他走进来,把保温袋放在琴边,“阿婆糖水铺的红豆沙,热的,刚买的。”

苏晚放下琴弓,凑近闻了闻,甜香混着暖意扑面而来。自从确定关系,倪永孝总爱算着她练琴的时间来送东西,有时是糖水,有时是刚出炉的菠萝油,连她琴房窗户朝西、下午会晒到太阳都记着,特意买了块浅米色的窗帘送过来。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想吃这个?”苏晚舀了勺红豆沙,绵密的豆沙裹着桂花的香,甜得刚好。

“上次路过,你盯着铺子看了两眼。”倪永孝靠在琴边,看着她吃,目光软得像春日的风,“晚上要不要去尖沙咀?有家唱片店进了新的小提琴曲,你之前说想找的那版《沉思》应该在。”

苏晚眼睛一亮,立刻点头:“要去!我还想顺便去吃那家鱼蛋摊,上次你说老板新添了咖喱味的。”

“都依你。”倪永孝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指尖轻轻蹭过她耳后的碎发——他总爱做这个动作,一开始苏晚还会脸红,后来也习惯了,甚至会故意把头发往他手边凑。

傍晚的尖沙咀人来人往,霓虹刚亮起,把街道染得五光十色。倪永孝牵着苏晚的手,走在人群里,刻意把她往内侧带,避开往来的人流。苏晚的手被他攥在掌心,暖得发烫,她看着他侧脸,想起刚认识时他的疏离,如今却连走路都要护着她,心里像揣了团暖烘烘的棉花。

唱片店在二楼,木质的货架上摆满了黑胶唱片。苏晚蹲在古典乐区翻找,倪永孝就站在她身后,偶尔帮她递过够不着的唱片。找到《沉思》时,苏晚兴奋地举起来,像个得了糖的孩子,倪永孝笑着接过,自然地放进购物篮里,又顺手拿了张她常听的巴赫作品集。

“你怎么知道我也想要这个?”苏晚惊讶地问。

“你琴房的乐谱架上,总放着巴赫的谱子。”倪永孝说得轻描淡写,却让苏晚心里一暖——他从不说自己记得多少,却总把她的喜好悄悄记在心里。

从唱片店出来,两人去吃了咖喱鱼蛋。苏晚吃得嘴角沾了点酱汁,倪永孝从口袋里掏出纸巾,轻轻帮她擦掉,动作温柔得让旁边的老板娘都笑着打趣:“后生仔,对女朋友这么好啊。”

苏晚脸颊发烫,倪永孝却坦然地笑:“她喜欢就好。”

周末的时候,倪永孝会带苏晚去更远的地方。有时是去大屿山看海,坐在礁石上听海浪声,苏晚靠在他肩上,给他哼新写的小调;有时是去元朗的农庄,摘刚熟的草莓,苏晚吃得满手汁水,倪永孝就拿着湿巾,耐心地帮她擦手;有时什么都不做,就待在苏晚的小公寓里,她在客厅拉琴,他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偶尔抬头看她一眼,目光交汇时,两人都忍不住笑。

苏晚的粤语越来越流利,甚至能和倪永孝开玩笑。有次她故意用粤语说他“小气”,因为他不肯让她多吃冰的,倪永孝却不恼,只是捏了捏她的脸,用带着点港腔的普通话说:“阿晚,吃多了冰的会肚子疼,听话。”

他很少提自己的工作,苏晚也不多问。只是偶尔晚上,他会接个电话,语气比平时严肃些,挂了电话后,会抱着她沉默一会儿。这时苏晚就会主动蹭蹭他的下巴,给他哼琴房里新练的曲子,直到他紧绷的肩膀慢慢放松,低头吻她的额头,说“有你在真好”。

有天晚上,苏晚突发急性肠胃炎,疼得蜷缩在床上。倪永孝接到电话时,正在油麻地处理事情,挂了电话就立刻开车过来,抱着她往医院赶。急诊室里,他守在床边,帮她擦汗,喂她喝水,直到她睡着,才靠在床边眯了会儿。

第二天苏晚醒来,看见他眼底的红血丝,心里又疼又愧疚:“是不是耽误你工作了?”

倪永孝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吻:“什么都没你重要。”

出院后,倪永孝干脆搬来和她住了几天,每天给她煮小米粥,监督她按时吃药,连她想喝可乐都坚决不许。苏晚闹着要吃辣,他就妥协着给她煮了碗微辣的面,自己在旁边看着,等她吃完了,又递上温水,怕她胃不舒服。

日子就这么慢慢过着,没有惊天动地的大事,却满是细碎的温柔。苏晚的琴技越来越好,在学校的演奏会上,她站在台上,看见倪永孝坐在第一排,目光紧紧锁着她,像聚光灯一样亮。演奏结束时,他第一个鼓掌,眼里的骄傲藏都藏不住。

演出结束后,倪永孝在后台等她,手里拿着束白色的茉莉——他记得她说过,老家巷口有棵茉莉树,小时候总爱摘下来戴在头上。

“阿晚,你今天真漂亮。”他把花递给她,声音里带着笑意。

苏晚接过花,凑近闻了闻,熟悉的香气让她想起家乡。她抬头看着倪永孝,突然觉得,香港这个曾经让她陌生的城市,因为有了他,变成了第二个家。

“永孝,”她轻声说,“以后我拉琴给你一个人听好不好?”

倪永孝愣了愣,随即笑了,伸手把她拥进怀里:“好,我一辈子都听。”

春日的风从后台的窗户吹进来,带着茉莉的香,也带着他们的笑声。苏晚靠在倪永孝的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忽然明白,最好的爱情,从来不是轰轰烈烈,而是像这样,在每个平凡的日子里,都能感受到彼此的温暖,像那首没名字的小调,慢慢流淌,温柔了岁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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