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北漂伊始

正月十五的月亮圆得像块玉盘，照着院子里残留的积雪。我们把孩子托付给婆婆时，她正往酸菜缸里压石头，水珠顺着缸沿滚下来，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千叮万嘱说好每月按时转生活费，心底默默期盼着她能好好照顾孩子，毕竟这是我们第一次把骨肉托付给别人。

正月十六一大早，我们就来到吴云妈妈那院吃上车饺子。灶台上热气蒸腾，饺子在铁锅里翻滚，像一群白胖的元宝。在东北，一直都有这么个习俗，出门前总要吃顿饺子，老话说得好，“上车的饺子，下车的面”，就图个顺顺当当的好兆头。

儿子头天夜里就跑去奶奶屋里睡了，估计是偷偷听到了我们的谈话。早上过去的时候，他还在被窝里翻来覆去，被子裹成个茧，只露出红扑扑的脸蛋。

一瞧见我们，小家伙噌地一下就从被子里窜了出来，棉裤裤脚还沾着草屑：“爸爸妈妈，你们要去哪儿呀？”

“儿子，快起来吃饭啦，”我笑着轻声招呼他，手指抚过他翘起的头发，“吃饺子咯，吃完爸爸妈妈就要出发咯，去给你挣钱，供你上学，给你买好吃的，还有新衣服，好不好呀？”我停顿了一下，语气更加温柔地说道，“不过爸爸妈妈得去好些日子才能回来，你在奶奶家要乖乖的，等我们回来给你带好多好多玩具和好吃的，行不行呀？”

“好呀！你们要快点回来，我会乖乖等你们的！”他那清脆的声音里满是懂事，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昨晚睡得香不香呀？开心不开心呀？”我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掌心触到他温热的皮肤，像摸到了春天的溪水。

儿子歪着脑袋想了想，然后咧嘴一笑，缺了颗门牙的豁口漏着风：“睡得可好了，也挺开心的。”

“那就好，”我认真地叮嘱他，指甲掐进掌心，“要是在奶奶家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儿，一定要跟妈妈说哦，妈妈会经常打电话回来的，可别瞒着妈妈呀。”

“嗯，我知道啦。”他乖巧地点了点头，眼睛却偷偷瞟向窗外，那里停着姐夫开来的车。

“咱儿子可真懂事，”吴云在一旁催促道，筷子夹起的饺子滴着汤汁，“快吃吧，姐夫一会儿该开车过来接咱们了，别耽误人家时间，他们也挺忙的。”

“知道了。”我赶忙应了一声，加快了吃饭的速度，饺子馅吃起来酸爽开胃，口齿留香，不禁多吃了两个。

正吃着，他姐一家人就进来了，棉袄上还沾着路上的霜花。他们坐下吃了顿饺子，酸菜肉的香气混着刚刚开门的凉意，在屋里弥漫。提醒着所有人该启程了，背井离乡踏上北漂之路，大家放下碗筷，整理了行装，上车出发去车站，姐夫稳稳的开着车开启了希望的航程。

这一次，我们的目的地是京城，那可是全国最繁华的地方。长这么大，头一回要踏足这样陌生又繁华的大都市，心里头难免有些忐忑不安。

但又转念一想，如果不做出改变，怎么能实现我们心里的盘算呢？这一趟，无论如何都是非去不可的，只盼着一路上都能顺顺利利。

火车车厢里拥挤得厉害，各种气味混杂在一起：泡面的咸香、汗酸味、劣质香水味，让人感觉格外憋闷，行动也十分不便。

吴云的膝盖顶着前面座椅的靠背，我蜷缩在他怀里，听着铁轨的轰鸣声。就在这样晃晃荡荡的车厢里，我们一路向着京城前行，车窗上的冰花慢慢融化，顺着玻璃流成歪歪扭扭的线。

终于，火车到站了。走出车厢的那一刻，阳光正好，亮晃晃的光线刺得人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等好不容易适应了光线，看清周围的景象，我不禁在心里暗暗感叹——这可真是一座繁荣无比的城市啊，大街小巷人流如织，不愧是“京城”，名不虚传。

然而，在兴奋之余，我的心底还是藏着一丝隐隐的不安：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讨生活，等待我们的究竟会是什么呢？但事已至此，也只能既来之则安之，好好干就是了。

吴云看着眼前这繁华又拥挤的热闹景象，满脸都是兴奋之色，烟头在人潮中明明灭灭：“早知道京城这么好，咱们真该早点出来，何苦要等到现在呢！你觉得这儿咋样？”

“还行吧，就是人太多了，连走路都觉得费劲。”我如实说道，目光扫过地铁站口汹涌的人潮。

吴云听了，乐呵呵地说：“这不是在车站嘛，人肯定多呀，等一会儿出了车站就好了。”

“但愿如此吧。”我应和着，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慢慢走出车站，终于松了一口气，心里也稍稍放松了一些。长安街的风卷着沙尘扑面而来，我眯起眼睛，看见摩天大楼在雾霭中若隐若现，像无数根插入云端的擎天巨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