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过年
在腊月二十三的深冬时节,东北大地宛如被冰雪精心雕琢的童话世界,四处皆是厚厚的积雪与冰层。
厚厚的冰面上,总是会聚集着一群半大小子,他们尽情地在上面打着冰嘎、玩着爬犁。远远地,便能听见他们欢快的笑声,即便不小心摔得四脚朝天,也依旧乐此不疲。伴随着孩子们的笑闹声,村里却是另一番忙碌景象,大人们的身影穿梭其间,空气中弥漫着美食的浓香,年的味道就在灶台上腾起的袅袅热气中,悄然蔓延开来。
老辈人常念叨:“二十三,糖果粘,灶王爷要上天。”奶奶身着蓝布围裙,将包着金箔的糖果恭敬地供在灶王爷像前。
摇曳的红烛映照在斑驳的年画上,恍惚间,仿佛真的进入了老辈人口中那个“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的神秘传说。
奶奶一边往铜盆里添着黄表纸,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灶王爷您多担待呀,俺家小子就爱往冰河里扎猛子,丫头又总往深山里跑,您可得给他们把平安符揣紧喽!”
这便是老一辈传统的送灶神仪式,充满了庄重与仪式感。年年如此,小时候的我虽对此感到迷茫又困惑,只知道大人们在这一天格外重视,所以大家都格外安静,心中满是懵懂。
堂屋的八仙桌上,整齐地摆着六碟看家菜。酸菜炖白肉颤巍巍的,表面泛着诱人的油花,那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冻梨浸在凉水里,泛起黑亮的冰碴,仿佛一颗颗黑色的宝石。
父亲就着还烫嘴的饺子,抿上一口老烧刀子,醉意渐渐爬上眼角的笑纹,他乐呵呵地说道:“慢些吃,锅里还有呢!”酒过三巡,奶奶早已拎着消食的炒红果,带着我们在月光下漫步踩雪。
灯笼的微光映照着窗棂,母亲在收拾灶台时发出的叮当声,混合着父亲随性哼起的二人转小调,在这寒夜里,煨出了暖烘烘的年滋味,让人沉醉其中。
转眼间到了腊月二十六,这在传统习俗中是极为重要的一天。依照习俗,这一天不论有没有脏衣物,都要洗上一些东西。
看似只是为新年做准备的寻常举动,实则透着对老祖宗留下的传统习俗深深的尊崇与敬畏。
到了腊月二十七、二十八这两天,蒸笼里腾起的白雾模糊了窗棂。奶奶精心制作的枣泥豆包、母亲蒸出的白面馒头和白白胖胖的大肉包子,依次排着队被送往雪瓮之中。那些冻得瓷实的干粮,垛成了一座座小山,足够一家人吃到正月十五。
腊月二十九这天,炉火上卤着奶奶的拿手菜——猪蹄子和鸡肉,这是为三十接年守岁准备的。
父亲也在灶台边忙碌着准备他的拿手菜,母亲则有条不紊地忙着其他杂事。晚饭过后,母亲烧了满满一大锅热水,家里每个人都仔仔细细地洗头、洗脸、洗脚。
因为从三十开始,直到初三都不能再洗头洗脚。清洗干净后,大家躺进干净清爽的被窝,嗅着皂角特有的清香,舒适惬意地进入了梦乡。
年三十的晨光,裹挟着鞭炮的碎屑,在清晨的空气中盘旋飞舞,宣告着年的正式开始。
母亲和奶奶在厨房里忙碌地准备着年饭,案板上剁肉馅的咚咚声,与窗外此起彼伏的“二踢脚”声响交织在一起。
父亲带着我们,把红彤彤、象征着吉祥喜庆的对联刷上浆糊,小心翼翼地粘到大门和入户门上。
看着门两旁“吉祥如意步步高,家业兴旺年年好”的对联,墨香混合着松枝的味道在风中流转。我默默地祈祷,希望一切都能如对联所写,如愿顺遂。屋子里,窗户上、墙上到处都贴满了福字,满是浓浓的年味。
夜幕降临时,鞭炮声骤然响起,震耳欲聋。烟花在夜空中绽开出金红色的花朵,绚烂夺目。整个村子都沉浸在弥漫着硫磺味的热闹氛围之中。父亲洗净双手,恭敬地祭完祖宗后,热腾腾的饺子被端上了桌。
父亲做的溜肉段外酥里嫩,咬上一口,油星子直冒。年三十的欢乐时光正式开启,满满的幸福感洋溢在每个人心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