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他递的不是花,是把软刀子
化妆镜前的雾气还未散尽,苏轻颜的指尖刚触到檀木匣的铜扣,后颈便泛起细密的寒意。
镜中模糊的人影动了动,江砚的声音裹着晨雾飘来:“这束山茶花,我在瑞士阿尔卑斯的雪线以上养了三年。”
她垂眸看他递来的花束——雪色花瓣层层叠叠,像极了前世刑场飘下的纸钱。
喉间泛起一丝甜腥,那是“幻骨散”入鼻的征兆。
三年前侯府刺客用这迷药混淆她的神智,好让庶妹趁机调换她呈给皇后的凤袍,最终酿成满门抄斩的大祸。
“传说此花只开在轮回尽头,赠予最不该相遇的人。”江砚的指节蹭过她手背,温凉的触感让她想起昨夜监控里那个穿灰袍的身影。
他的目光在她颈侧停留半秒——那里有块淡褐色的胎记,形状像片残叶,是“因果轮”在她灵魂上烙下的锚点。
苏轻颜接过花束时,指甲悄悄掐进掌心。
花瓣上还沾着晨露,凉意透过指缝渗进血脉,却盖不住花蕊里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味。
她将花插入化妆台的青瓷瓶,转身时垂眼对脚边的阿九说:“盯住他,别让他靠近我的针线盒。”黑猫竖起耳朵,尾尖在地毯上扫出一道弧,无声跃上窗台。
“苏姐的皮肤状态真好,根本不用打高光。”小羽的粉扑停在半空,镜子里映出她疑惑的眉眼,“不过您这黑眼圈……昨晚又熬到天亮?”
苏轻颜任她调整假发片,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
昨夜匿名邮件里的录音还在耳边盘旋——年轻的江砚跪在修道院废墟,哭着说“只要她愿意逃离,我就替她承受永劫”。
她故意轻叹:“有些人说得越深情,越怕你清醒。”
话音未落,阿九突然从窗台扑下,肉垫重重压在香水瓶上。
琥珀色的液体溅在地毯上,竟泛起蛛网状的银纹,在晨光里忽明忽暗。
苏轻颜的呼吸骤然一滞——这是栖云居镜屋的锁魂阵,三年前她就是在那里被庶妹推进暗格,听着外面凌澈撞门的声响,绝望地绣完最后一针。
“小羽,帮我拿补妆笔。”她声音平稳得像是风过湖面,指尖却掐进了掌心的软肉。
发簪上的微型绣针被体温焐得温热,她借整理刘海的动作取下,将一缕缠着朱砂的发丝缠在针尾,悄悄投入江砚刚才喝过的茶杯。
茶水表面立刻浮起一层血沫,那是“轮回引”的显形反应。
“唐小满,去把我落在工坊的《宋绣图谱》拿来。”她提高声音,“顺便跟张助理说,江老师长得真像我前世那个害我家破人亡的仇人。”
镜子里,江砚正在摆弄她的珠钗。
听见“前世仇人”四字时,他的指尖猛地一颤,青玉扳指在钗头刮出刺耳的声响。
苏轻颜盯着他袖口若隐若现的银线——那是“因果轮”执行者的标记,专门用来锁定宿主灵魂强度。
原来他所谓的“欣赏”,不过是需要她的执念来激活轮回崩解程序;而他装出来的“动情”,反而在破坏自己设的局。
秀前彩排的铃声响起时,江砚的指尖还扣着茶杯。
他抬头时又恢复了温润笑意:“苏小姐,我们的作品本就是一体两面,不如联演?”
阿Ken的手搭在追光灯控制台上,犹豫着看向苏轻颜。
后台的门被风撞开,带着雨气的阴影漫进来。
凌澈立在门口,西装裤脚还沾着泥点,手里捏着份泛黄的文件:“这是三年前《烬蝶》系列的原始版权认证书。”他将文件拍在化妆台上,封皮“YAN SU”四个烫金大字刺得人眼疼,“有些东西,不该被温柔骗走。”
全场瞬间安静。
苏轻颜望着他绷紧的下颌线——那是他动怒时的标志。
三年前在刑部大牢,她也是这样望着他,看他捏碎庶妹递来的伪证,说“苏家的案子,我会查个水落石出”。
可那时的她已经喝了毒酒,喉间腥甜,只能在心里冷笑:查清楚又如何?
我活不过今夜。
“凌总这是要拆台?”江砚的笑里结了冰,“苏小姐的设计,本就该由懂她的人守护。”
“守护?”凌澈终于看向她,眼底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暗色,“三年前你跳井时,他在哪儿?”
记忆突然翻涌。
那一世她穿着红嫁衣,主动跳进枯井,凌澈的嘶吼撞在井壁上:“苏轻颜你敢死我就陪你下地狱!”井底的水漫过头顶时,她看见井口有个模糊的影子,举着盏引魂灯——和昨夜监控里穿灰袍的身影,轮廓重叠。
原来江砚说的“逃离”,是要她放弃轮回,困在他造的幻梦里;而凌澈说的“下地狱”,是要替她承受永劫。
走秀前最后十分钟,苏轻颜抱着《逆命·终章》走进更衣室。
檀木匣打开的瞬间,白缎与黑丝交织的裙摆在空气里荡开涟漪。
她刚要解盘扣,镜面突然泛起水纹,江砚的脸浮现在镜中,眼尾泛红:“你若现在退赛,我可以带你离开这个世界。”
“哪个世界?你们造的梦?”她扯下颈间的半枚玉扣,拍在镜面上。
并蒂莲的纹路与江砚手中那半枚严丝合缝,“七辈子前你就说过这话,结果呢?我在侯府被剜了眼睛,在戏班被灌了哑药,在将军府被砍了双手——哪次不是你说‘这是最后一劫’?”
镜中倒影突然扭曲。
阿九从她肩头跃下,撞在镜面上发出脆响。
裂纹像蛛网般蔓延,江砚的声音混着玻璃碎裂声传来:“你根本不知道……”
“我知道。”苏轻颜弯腰拾起一片镜碴,血珠顺着指缝滴在裙上,“我知道有人在我跳井时跟着跳,有人在我断手时送金疮药,有人在我被剜眼时守在门外三天三夜。”她撕开裙袋,七根朱砂金针闪着冷光,“所以这一针,祭我七世冤魂;这一针,还他七世相护。”
第一根针钉入心口时,痛意像火舌般窜上脊椎。
第二根针穿过肋骨时,她想起凌澈在刑部大牢攥着她的手,说“我信你”。
第三根针没入肺叶时,监控里他撑着黑伞站在雨里的身影清晰如昨。
门外传来开场音乐的前奏。
苏轻颜扯下染血的内衬,将白缎朝外披在身上。
镜中映出她苍白的脸,唇色却因疼痛而艳得惊人。
观众席角落,X先生摘下墨镜。
他的瞳孔深处,一只蝶形金光振翅欲飞。
后台的追光灯开始调试,第一束白光打在T台中央。
苏轻颜整理好裙裾,指尖抚过心口的七枚针尾——那里藏着她的血,她的骨,还有她这七世轮回里,第一次主动选择的“人”。
门开了。
黑暗中,她踩着光走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