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引爆的导火索
初秋的凉意已悄然爬上梧桐叶梢，但南宴琛心头的燥热却丝毫未减。
林姩婷美院教室外那条爬满常青藤的长廊，几乎成了他下课后的第二个据点。
他斜倚着冰凉的廊柱，单肩挎着相机包，目光穿过敞开的教室门，精准地锁定在那个无论何时都像聚光灯中心的身影上——林姩婷。
她正站在一幅巨大的画布前，微微蹙眉，指尖无意识地捻着一缕垂落的发丝。
夕阳的金辉透过高窗，在她专注的侧脸镀上一层暖融融的光晕，连空气中飘散的松节油气味都似乎因她而变得清冽好闻。
几个同学围在她身边，似乎在讨论着什么，但宴琛的视线只胶着在她身上。
然而，这份专注的凝视很快被一丝阴霾笼罩。
一个身材颀长、气质儒雅的男生，正站在林姩婷身边，微微倾身，手指指向画布的某个角落。
他的动作自然，距离似乎有些过于近了。
南宴琛认识他，美院的风云人物，大二的学长顾清远，据说家世好、才华横溢，是论坛上“女神配对榜”的热门人选之一。
一股熟悉的酸涩瞬间冲上南宴琛的鼻腔。
这几天，顾清远似乎总是出现在林姩婷周围，讨论课题、分享资料……每一次都让南宴琛心里像被小猫爪子挠过，又酸又痒。
论坛上那些“顾林CP”的帖子截图，此刻无比清晰地在他脑海里回放，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着他。
教室里的画面像一盆冷水浇下。
顾清远似乎说了句什么有趣的话，林姩婷的唇角微微弯起一个清浅的弧度。
那笑容很淡，落在南宴琛眼里却刺眼无比。
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一种名为“威胁”的东西。
论坛上无人觉得他配得上林姩婷的挫败感，此刻被眼前“和谐”的画面无限放大，混合着连日积压的醋意，像即将喷发的火山岩浆，在他胸腔里剧烈翻腾。
终于等到下课铃响。人群涌出教室，林姩婷和顾清远并肩走在最后，仍在低声交谈。
南宴琛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迎了上去。
“姩婷！”他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紧绷。
林姩婷闻声抬头，看见是他，眼中立刻漾起暖意，自然地朝他走来：“琛琛？今天下课这么早？”
她习惯性地伸出手，想揉揉他柔软的发顶。
南宴琛却下意识地微微偏头躲开了。
他目光直直地看向她身后的顾清远，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敌意和审视。
林姩婷的手在空中顿了一下，随即自然收回，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并未多问，只是温声介绍：“顾学长，这是我发小，南宴琛，摄影系的。琛琛，这是顾清远学长，我们这次主题创作的组长。”
“发小？”顾清远优雅地推了推眼镜，目光在南宴琛明显带着情绪的脸上和林姩婷之间逡巡，唇边挂着一抹了然又带着点玩味的笑容，主动伸出手，“南学弟，久仰。论坛上关于姩婷的‘守护神弟弟’，说的就是你吧？照片拍得很有感觉。”
“守护神弟弟”这个称呼像根刺，精准地扎在宴琛最敏感的那根神经上。
他强忍着没有失态，勉强和顾清远握了握手，触感冰凉，让他只想立刻甩开。
他看向林姩婷，语气硬邦邦的：“你们在讨论什么？还要很久吗？”
“关于画布肌理处理的一些想法，顾学长经验比较丰富，给了我不少建议。”林姩婷解释道，并未察觉宴琛语气里的异样，“已经讨论完了。正要走。”
“是啊，很愉快的交流。”顾清远适时接话，笑容温和无害，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从容，“姩婷很有想法，一点就透。学弟，下次有机会也可以来我们工作室看看，或许对你的摄影构图也有启发？”
这话语带着前辈的提携，却更像一种不动声色的圈地宣告。
南宴琛只觉得一股无名火直冲头顶。
他猛地转向姩婷，声音因为极力压抑而显得有些尖锐：“姩婷，我找你有事！现在！”他不再看顾清远，仿佛对方只是一团空气。
林姩婷终于察觉到宴琛情绪的不对劲，那是一种她许久未见、几乎要失控的焦躁。
她对顾清远歉意地点点头：“学长，那我们先走了。”
顾清远从善如流：“好，姩婷，别忘了明天上午工作室见，细节我们再敲定一下。”
他特意加重了“我们”二字，目光掠过宴琛紧绷的侧脸，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转身离去。
看着顾清远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南宴琛紧绷的弦骤然断裂。
他一把拉住林姩婷的手腕，力气大得让她微微蹙眉，不由分说地将她拉向教学楼后僻静无人的小花园。
夕阳的余晖在这里变得稀薄，晚风吹过树梢，带着凉意。
“琛琛，你怎么了？”林姩婷试图挣脱他的钳制，语气带着关切和一丝严肃，“手捏疼我了。”
南宴琛猛地松开手，胸膛剧烈起伏，那双漂亮的眼眸此刻盛满了委屈、愤怒和一种近乎受伤的控诉，死死地盯着林姩婷，像一头被逼到墙角的小兽。
“我怎么了？”他声音发颤，带着浓重的鼻音，“林姩婷，你告诉我，你跟那个顾清远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他总围着你转？为什么你们总有那么多‘课题’要讨论？为什么他对你笑得那么……那么刺眼！”
他语无伦次，每一个“为什么”都像砸出来的石头。
林姩婷被他突如其来的质问弄得有些愕然，随即是无奈：“琛琛，你在胡思乱想什么？顾学长是我们这次大型主题创作的组长，我和他以及另外几个同学是一个小组的，讨论创作方案是很正常的工作交流。他笑……他对谁都那样。”
她试图安抚，伸出手想碰碰他的脸，“你是不是又在看那些无聊的论坛帖子了？”
南宴琛再次偏头躲开她的手，仿佛那触碰会灼伤他。
论坛？那只是导火索！真正让他失控的是她此刻轻描淡写的态度！是她和顾清远站在一起时那种旁人无法插足的、属于同一个世界的和谐感！是顾清远那一声声亲昵的“姩婷”！
“正常交流？工作关系？”南宴琛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破碎的哭腔，眼圈瞬间红了，“那你告诉我，他为什么要离你那么近？！为什么要碰你的画？为什么要用那种眼神看你？！论坛上都说你们很配！很配！那我呢？我在你眼里到底是什么？一个永远长不大、只会跟在你屁股后面惹麻烦的‘弟弟’吗？你是不是也觉得我配不上你？！”
积压许久的委屈、不安、嫉妒和论坛上无人认可的失落感，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他像一只竖起全身尖刺的刺猬，用最尖锐的语言去攻击，只为了掩饰内心深处的惶恐——害怕失去，害怕被取代。
林姩婷被他激烈的反应和话语中的自贬惊住了。
她看着眼前眼圈通红、浑身颤抖的南宴琛，那双总是盛满依赖和笑意的眼睛里，此刻是浓得化不开的受伤和绝望。
她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了一下，生疼。
她从未想过，南宴琛内心的不安和自卑，竟已到了如此地步。
她更没想到，他竟会如此看轻自己，看轻他们之间二十年的羁绊。
她脸上的温和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凝的严肃，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心。
她向前一步，目光如炬，紧紧锁住宴琛闪躲的眼神，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一切的力量，清晰地砸在两人之间紧绷的空气里：
“南宴琛，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南宴琛被她的疑问问住了，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林姩婷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目光直视着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你说这些，是因为你根本不明白。你只看到你自己心里的委屈和猜忌，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能容忍你这么多年形影不离地跟着我，纵容你所有的撒娇任性？因为……”
她顿了顿，看着宴琛骤然睁大的、带着惊惶和一丝希冀的眼睛，心口泛起密密麻麻的酸涩，但话已出口，她决定不再回避这横亘在两人之间、模糊了太久的关系。
她需要一个答案，一个让彼此都清醒的契机。
“——因为我有喜欢的人了，南宴琛。”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风停了，树叶的沙沙声消失了，连远处模糊的人声也遁入了虚空。
南宴琛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巨响，像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整个世界瞬间失声，失去了所有的色彩，只剩下林姩婷那张近在咫尺、却显得无比遥远和陌生的脸。
“……什么？”他嘴唇翕动，声音轻得像一缕随时会散去的烟，带着不敢置信的颤抖。
他一定是听错了。这一定是噩梦。
林姩婷清晰地看到了他眼中的光，在听到那句话的瞬间，像被狂风吹熄的烛火，骤然熄灭，只剩下空洞的死灰和迅速弥漫开来的、令人窒息的绝望。
巨大的悲伤和委屈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南宴琛。
他感觉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眼前阵阵发黑。
“有……喜欢的人？”他喃喃地重复，每一个字都像刀子在割喉咙，“谁？是……是顾清远吗？”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最后一丝微弱的、祈求般的质疑。
林姩婷看着他瞬间惨白的脸色和摇摇欲坠的身体，心头剧痛，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话造成了怎样毁灭性的误解。
她急切地上前一步，想要抓住他的手，想要解释清楚：“琛琛，不是！你听我说完……”
然而，迟了。
“够了！”南宴琛猛地爆发出一声嘶哑的哭喊，像濒死小兽的哀鸣，狠狠打断了姩婷的话。
他像被这句话彻底抽干了所有的力气，也击碎了最后一丝支撑的幻想。
巨大的失望和痛苦席卷了他，眼泪终于决堤，汹涌地冲出眼眶，滚烫地划过冰凉的脸颊。
他看着她伸过来的手，那曾经带给他无限温暖和安全感的手，此刻却像带着灼人的火焰，让他只想逃离。
他不能接受！他无法想象林姩婷心里装着别人！那比杀了他还难受！
“我讨厌你！林姩婷！我最讨厌你了！”他带着哭腔，用尽全身力气吼出这句违心的话，声音破碎而绝望。
仿佛只有这样极端的表达，才能宣泄出心中那灭顶的痛苦。
话音未落，他猛地转身，像一支离弦的箭，朝着与林姩婷相反的方向，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
单薄的背影在渐浓的暮色中剧烈颤抖，仓皇而狼狈，仿佛身后有噬人的猛兽。
泪水模糊了视线，他不管不顾，只想逃离这个让他心碎的地方，逃离那个宣判了他“死刑”的人。
林姩婷伸出的手僵在半空，那句“我喜欢的人就是你”被硬生生堵在喉咙里。
她看着南宴琛瞬间消失在花园小径尽头的背影，听着那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哭声越来越远，只觉得一股冰冷的无力感瞬间攫住了四肢百骸。
晚风吹过，带来深秋的寒意，也吹动了她额前的碎发。
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彻底沉入地平线，暮色四合，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花园里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和她胸腔里那一声沉重而无奈的叹息，在冰冷的空气中缓缓散开。
她知道，她的小哭包，这次是真的被她亲手点燃的导火索，炸伤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