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你讨厌我吗?”的夜问

夜色如墨,浓稠地包裹着南家别墅。

南宴琛蜷缩在柔软的被子里,却感觉浑身冰冷。

黑暗中,他睁着酸涩的眼睛,天花板上仿佛还在重演着傍晚排练厅里的一幕幕——聚光灯刺眼的光晕,人造玫瑰花瓣冰凉的触感,还有…林姩婷靠近时,那温热的气息拂过脸颊,却在最后一刻骤然偏离的轨迹。

“吻醒”的指令犹在耳边,他屏住呼吸,等待着那个在梦里排练了无数次的、带着草莓糖甜味的触碰。

可等来的,只有她微凉指尖擦过脸颊的轻柔,以及导演一声满意的“Cut!很好,借位效果很唯美!”

借位。

这两个字像冰冷的针,瞬间刺穿了他胸腔里鼓噪的期待和隐秘的欢喜。

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血液仿佛都凝固了片刻。

他看着她直起身,神色如常,甚至还对他露出一个赞许的微笑:“演得很好,琛琛。”

那一刻,巨大的失落和难以言喻的委屈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努力维持着表情,直到排练结束,像只被遗弃的小兽,沉默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甚至没像往常那样凑过去等林姩婷一起走,只是低低说了声“我先回去了”,便逃也似的离开了那个让他心口窒闷的空间。

“为什么…?” 南宴琛把脸深深埋进枕头,鼻尖萦绕着洗衣液淡淡的清香,却驱不散心头的酸涩。

排练厅里,林姩婷靠近时,他清晰地看到了她浓密睫毛下专注的眼神,他甚至能感觉到她温热的呼吸扑在自己唇边。

他以为…他以为那个吻会是真实的。

那是属于他和她的舞台,是他扮演她的“睡美人”,是她扮演他的“王子”。这难道不是最顺理成章、最完美的安排吗?

可她却选择了借位。

为什么?是不愿意吗?是觉得…冒犯?还是…讨厌他了?

这个念头像毒藤一样缠绕上来,勒得他喘不过气。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些细碎的片段:最近林姩婷好像更忙了,学生会的事情很多,有时他课间去找她,她身边总是围着人;上次运动会他送水,她虽然摸了头夸他贴心,但好像也没有特别惊喜;还有…论坛上那些说“没人配得上林姩婷”的帖子,她是不是也这么觉得?包括他?

委屈的泪水无声地滑落,浸湿了枕套。

他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肩膀却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他讨厌这样患得患失的自己,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可心口那股被拒绝、被疏远的钝痛感如此真实。

他需要答案,立刻,马上!他不能再这样胡思乱想一整夜。

第二天,南宴琛顶着淡淡的黑眼圈出现在排练厅。

他刻意避开了林姩婷投来的、带着关切询问的目光,沉默地换好戏服,走到属于自己的角落,机械地背着台词。

心不在焉的状态让他几次走位出错,台词也念得干巴巴的。

“南宴琛,专注点!王子马上要上场吻醒你了,情绪要到位!” 导演有些不满地喊道。

南宴琛深吸一口气,重新躺回那冰冷的“玫瑰丛”中。熟悉的脚步声靠近,带着他无比眷恋的气息。

林姩婷穿着王子华服的身影笼罩下来,她俯身,那张让他魂牵梦萦的脸庞在眼前放大。

她抬起手,指尖即将像昨天一样抚上他的脸颊…

就是现在!

排练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们身上。

南宴琛猛地睁开了眼睛,不再是沉睡的公主,那双漂亮的眼眸里盛满了未干的泪意和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勇气。

他无视了导演错愕的“Cut!”,无视了周围瞬间的寂静,在林姩婷动作顿住的瞬间,他倏地坐起身,一把攥住了她宽大的戏服袖口。

那力道之大,让上好的丝绸料子瞬间起了皱褶。

“姩婷!” 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因为激动和委屈而微微发抖,像绷紧到极限的琴弦,“你…你为什么不真亲?”

排练厅里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目光在两位主角之间逡巡。

导演张了张嘴,最终没出声。

南宴琛根本顾不上周围,他所有的勇气都用来直视林姩婷那双骤然睁大的眼睛。

泪水终于决堤,顺着白皙的脸颊滚滚而下,带着滚烫的温度砸在两人交叠的手上,也砸在林姩婷的心上。

“是不是…是不是讨厌我了?” 他哽咽着,每一个字都像从破碎的心口挤出来,充满了不安和自我怀疑,“为什么…要借位?和我…那样…很…很恶心吗?”

最后几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最沉重的分量。

他像一只被主人无意间踩到尾巴的小猫,终于忍不住亮出了爪子,却依然脆弱得让人心疼。

林姩婷彻底愣住了。

她看着眼前哭得梨花带雨、鼻尖通红的少年,看着他攥着自己袖口、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的手,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又酸又疼。

她从未见过南宴琛哭得如此伤心,如此…绝望。

那双总是盛满星光和依赖的眼睛,此刻被浓重的委屈和受伤淹没。

原来…是因为这个?她自以为是的保护和尊重,竟被他解读成了厌恶和嫌弃?

一股强烈的自责和心疼瞬间攫住了林姩婷。

她甚至没顾上理会导演和其他同学探究的目光,反手紧紧握住了南宴琛冰凉颤抖的手腕,力道坚定而温柔。

“跟我来。” 她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目光扫过众人,“抱歉导演,给我们五分钟。”

她拉着还在抽噎、几乎有些站不稳的南宴琛,快步穿过众人复杂的视线,走向后台一个堆放道具的僻静角落。

这里只有几盏昏暗的应急灯,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颜料的味道。

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急促的呼吸声和宴琛压抑不住的啜泣。

林姩婷转过身,双手捧起南宴琛湿漉漉的脸颊,强迫他抬起泪眼朦胧的脸。

她的动作很轻柔,眼神却异常严肃认真,仿佛要穿透他所有的委屈和不安。

“看着我,琛琛。” 她的声音比刚才柔和了许多,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告诉我,你刚才说的话,是认真的吗?你真的觉得…我讨厌你?觉得和你接触很恶心?”

南宴琛被她捧着脸,被迫迎上她深邃的眼眸。

那里面没有他预想中的不耐或厌烦,只有浓得化不开的心疼、不解,以及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近乎沉痛的认真。

他张了张嘴,想说是,可看着她这样的眼神,那个“是”字却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

他只能无助地摇头,眼泪流得更凶了,像个迷路的孩子。

“傻话。” 林姩婷的拇指温柔地拭去他脸颊上不断滚落的泪珠,动作带着无限的怜惜,“我怎么会讨厌你?你是我的小漂亮,是我从小护到大的琛琛啊。”

她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在南宴琛的心上。

“那…那为什么…” 南宴琛抽噎着,断断续续地问。

林姩婷深吸一口气,目光更加深邃,带着一种属于这个女尊世界的、成熟而郑重的考量。

“因为珍视。” 她一字一句,清晰地解释,“琛琛,你看着我,认真听我说。”

“这不是普通的同学游戏。这是全校瞩目的艺术节演出,台下会有上千双眼睛看着,录像会留存,甚至可能传到校外的平台上。你扮演的是‘睡美人’,是被‘王子’吻醒的角色。在舞台上,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一个真实的亲吻…”

她停顿了一下,指尖轻轻摩挲着他微凉的眼角皮肤,“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南宴琛有些茫然地看着她,泪水暂时止住了,被她的严肃所吸引。

“意味着,你的初吻,或者说,一个对你而言可能意义非凡的亲密接触,会变成一个公开的、被所有人评头论足的‘表演’。”

林姩婷的语气加重,带着保护者的凛然,“可能会有无聊的人议论:‘看啊,南宴琛在台上被亲了’,‘睡美人演得真投入,是不是假戏真做?’,甚至更过分的揣测。我不想让任何人,用任何轻慢的、戏谑的眼光来看待你,看待我们之间任何形式的接触。”

她的眼神锐利起来,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占有欲:“我的小漂亮,是干干净净、漂漂亮亮、值得被捧在手心里呵护的珍宝。他的所有珍贵,无论是笑容、眼泪,还是…更亲密的接触,都该在合适的时候,由他自己心甘情愿地给予,在属于我们自己的、不被窥探的私密空间里发生。而不是在舞台上,为了配合剧情,变成一个可以被随意解读的噱头!”

她捧着他脸的手微微用力,让他无法移开视线,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我不愿让任何尘埃沾染你,不愿任何人有机会用任何方式轻慢你一丝一毫。你值得被最郑重、最珍视地对待,明白吗?这不是讨厌,恰恰相反,小傻子…”

林姩婷的拇指终于抚过他哭得红肿的眼角,指腹带着安抚的温度,声音也放得极柔,像羽毛拂过心尖:

“是因为太珍视你了。珍视到…不愿意你有半分可能的委屈,不愿意你承受任何不必要的非议。我要保护你,保护你的名声,保护你所有的美好和纯粹,直到…它们真正、完全地属于我的那一天。”

“珍视…保护…” 南宴琛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词,像是第一次真正理解它们的重量。

林姩婷的话语,像温暖的潮水,瞬间冲垮了他心中筑起的委屈高墙,也涤荡了那些胡思乱想的阴霾。

原来…不是讨厌。不是嫌弃。

是珍视!是比喜欢更厚重、更深沉的感情!是林姩婷在用她的方式,小心翼翼地将他护在羽翼之下,隔绝一切可能的风雨和伤害。

她把他当作稀世珍宝,不容许任何人亵渎,连在舞台上扮演性质的接触都要避免,只为保全他纯粹的声名和感受。

巨大的暖流瞬间涌遍全身,驱散了所有的寒冷和不安。

心口那块沉甸甸的石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珍视、被放在心尖上的、前所未有的甜蜜和安心。

眼泪反而流得更凶了,但这一次,不再是委屈的苦泪,而是被巨大的幸福和感动冲击出的暖流。

“呜…姩婷!” 他再也忍不住,猛地扑进她怀里,双手紧紧环抱住她的腰,把哭得湿漉漉的脸深深埋在她带着淡淡颜料和阳光味道的颈窝里,像只终于找到归途的小兽,发出满足又委屈的呜咽声。

身体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而微微颤抖。

林姩婷被他撞得微微后退一步,随即稳稳地接住他,双臂收拢,将这个哭得一塌糊涂的小漂亮紧紧拥在怀中。

她轻轻地、有节奏地拍抚着他单薄的脊背,下巴抵着他柔软的发顶,无声地传递着安慰。

昏暗的灯光下,她冷峻的眉眼彻底融化,只剩下满满的疼惜和纵容。

看着他哭,她的心也跟着一抽一抽地疼,但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的安心。

还好,解释清楚了。

过了好一会儿,怀里的颤抖才慢慢平息下来,只剩下细微的抽噎。

林姩婷微微松开怀抱,低头看着怀里眼睛红肿、鼻尖通红,却像只被顺毛后餍足猫咪般的少年。

她眼底漾开一丝无奈又宠溺的笑意。

“还哭?” 她故意用指腹刮了刮他红红的鼻尖,动作亲昵自然,“再哭下去,我的戏服都要被你泡成咸菜了。”

南宴琛不好意思地把脸往她怀里又蹭了蹭,闷闷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你才咸菜。”

林姩婷轻笑出声,那笑声在安静的后台格外悦耳。

她变魔术似的,从王子戏服的口袋里摸出一颗包装精美的草莓味水果糖——正是南宴琛最喜欢的牌子。

她利落地剥开糖纸,将那颗晶莹剔透、散发着甜蜜香气的粉色糖果,轻轻塞进他微张的、还带着泪痕的唇瓣。

“喏,甜的,压压惊。” 她的声音温柔得像三月的春风。

熟悉的、浓郁的草莓甜味瞬间在口腔中弥漫开来,丝丝缕缕,一直甜到了心底。

南宴琛含着糖,泪眼朦胧地抬眼看着她,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泪珠,眼神却亮晶晶的,充满了依赖和重新燃起的欢喜。

林姩婷看着他被糖果撑得微微鼓起一边脸颊的模样,心软得一塌糊涂。

她伸手,用指腹将他眼角最后一滴泪珠温柔地揩去,动作珍重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琉璃。

然后,她微微俯身,靠近他的耳畔,温热的气息拂过敏感的耳廓,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低沉而郑重的嗓音,许下承诺:

“所以啊,以后别再为这种事情掉金豆子了,好不好?相信我。”

她的指尖轻轻拂过他柔软的发丝,眼神深邃如海,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

“你想要的…只要是我能给的,只要是对你好的,我都会给你。”

“在合适的时候,以你最期待的方式。”

“我保证。”

南宴琛含着那颗甜得发腻的草莓糖,感受着唇齿间的芬芳和耳边滚烫的承诺,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像有无数只蝴蝶在振翅欲飞。

所有的委屈、不安、自我怀疑,都被这极致的珍视和甜蜜的承诺彻底驱散。

他用力地点点头,破涕为笑,那笑容像雨后的初阳,干净纯粹,带着全然的信赖和重新被点燃的、满溢的幸福。

他重新靠回她温暖的怀抱,贪婪地汲取着这份独一无二的安全感。

昏暗的后台角落,拥抱的身影被灯光拉长,空气中弥漫着草莓糖的甜香和无声的誓言。

而林姩婷贴着他发顶的下颌微微抬起,目光落在虚空某处,带着一种守护者特有的坚定与温柔。

她无名指上戴着的、一枚款式简单却意义非凡的银戒(那是她母亲在她十五岁时送给她,寓意守护珍视之物的家传戒指),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出一点内敛而执着的光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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