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体育课的“意外”关怀

五月的阳光像融化的金子,泼洒在市一中的操场上,蒸腾起一股混合着塑胶跑道和少年汗水的蓬勃热气。

下午第二节是初三(2)班的体育课,内容正是让不少男生头疼的——男子1500米测试。

女尊世界下,体育课虽按性别分班,但课程内容对男性体能的要求相对温和,更侧重协调性与耐力培养。

饶是如此,绕着400米跑道跑将近四圈,对像南宴琛这样更偏文静、体能并非顶尖的男生来说,依旧是项挑战。

“各就各位——预备——跑!”

体育老师清脆的哨声响起,一群穿着统一蓝色运动短裤和白色T恤的少年如同离弦之箭冲了出去。

南宴琛混在人群中,白皙漂亮的脸颊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红,额角很快沁出细密的汗珠。

他努力调整着呼吸,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操场另一侧——那是初三(1)班的活动区域。

他知道,林姩婷他们班这节是自由活动,她大概率在树荫下的排球场或者和同学聊天。

‘姩婷在看吗?’这个念头像只不安分的小鹿,在他胸腔里轻轻撞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试图跑得更标准、更有力一些。

阳光有些刺眼,跑道边高大的梧桐树投下斑驳的光影,随着奔跑的脚步在眼前晃动。

跑完第一圈,气息已经开始紊乱。

第二圈过半,腿像灌了铅,肺部火烧火燎。他咬着牙,目光紧紧锁住前方,心里默念着:“坚持住,不能太难看,姩婷说不定在看着呢…”

汗水顺着鬓角流下,滑进脖颈,痒痒的。

就在他奋力冲刺最后一圈,试图超越前面一个同学时,意外发生了。

被超越的男生似乎有些不服气,脚下无意识地绊了一下,身体一个踉跄,手肘猛地向后一甩。

南宴琛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前方和沉重的呼吸上,根本来不及反应躲避。

“砰!”

一声闷响,夹杂着一声短促的惊呼。

南宴琛只觉得左小腿外侧一阵尖锐的刺痛袭来,整个人瞬间失去了平衡,重重地向前扑倒!

粗糙的塑胶跑道摩擦着裸露的膝盖和手肘,火辣辣的疼痛感立刻取代了之前的麻木。

他狼狈地摔在地上,尘土和细小的橡胶颗粒沾满了手臂和裤子。

“嘶——” 他疼得倒抽一口冷气,眼眶瞬间就红了。

周围几个跑过的同学都停了下来。

“南宴琛?你没事吧?”

“哇,摔得好重…”

“快看看,流血了没?”

混乱中,有人伸手想扶他。

南宴琛忍着痛,撑着地面想自己站起来,但膝盖和手肘传来的刺痛让他动作一滞,又跌坐回去。

他低头看向左小腿,运动裤被刮破了一道口子,露出的皮肤上一片刺目的红,边缘已经渗出血珠,混合着跑道上的黑色颗粒,看起来格外狼狈。

膝盖和手肘的擦伤也同样火辣辣地疼。

羞耻感和疼痛感交织在一起,让他鼻尖发酸,眼前一片模糊。

不是因为摔得多重,而是…好丢脸。

尤其是在可能被林姩婷看到的情况下!他咬着下唇,努力把眼泪憋回去,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哭出来。

“老师!南宴琛摔伤了!” 有同学大声报告。

体育老师快步跑过来,蹲下身查看:“怎么样?能动吗?除了擦伤还有哪里疼?”

南宴琛摇摇头,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哽咽:“就…就擦伤了,腿和胳膊…有点疼。”

他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地上的橡胶颗粒,不敢看周围同学的目光,更不敢抬头去看对面排球场的方向。

他仿佛能感受到无数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其中可能就有那道他熟悉又渴望的。

就在这时,一道清亮而带着明显焦急的女声穿透了操场的喧闹,由远及近:

“让一让!麻烦让一让!”

声音的主人显然跑得很急。

南宴琛猛地抬起头,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又骤然松开。

是林姩婷!

她拨开围观的几个同学,几乎是冲到了他面前。

她显然是从排球场地跑过来的,额头上也带着汗,几缕碎发贴在光洁的额角,呼吸还有些急促。

那双总是沉静明亮的眼眸里,此刻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担忧和急切,紧紧地锁定在他身上,准确地说,锁定在他受伤的腿上和沾满灰尘的手肘上。

她甚至没来得及跟体育老师打招呼,直接就蹲在了南宴琛身边,比他刚才摔倒的动作还要快。

“摔哪儿了?疼不疼?我看看!”

她的语气又快又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紧张,修长的手指已经小心翼翼地避开创口,轻轻碰了碰他破掉的裤腿边缘,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那眼神里的心疼,浓得化不开。

周围瞬间安静了不少。

不少同学都认识这位隔壁班的学霸班长兼级花,看到她如此紧张地冲过来,看向南宴琛的目光都变得有些微妙和了然。

南宴琛所有的委屈和强装的坚强,在看到她焦急眼神的瞬间,土崩瓦解。

鼻尖的酸涩再也压不住,眼圈彻底红了,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要掉不掉的样子,配上他此刻沾着灰尘、有些凌乱的头发和摔得可怜兮兮的模样,活脱脱一只受了天大委屈的小漂亮。

“姩…姩婷…” 他带着浓重的鼻音,小声叫她的名字,像终于找到了依靠的小兽,下意识地想往她身边靠。

“我在呢,别怕。” 林姩婷的声音瞬间放柔了几个度,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她抬头快速对体育老师说:“老师,我先带他去医务室处理伤口可以吗?看起来是擦伤,但需要清洗消毒。”

体育老师也认识林姩婷,知道她和南宴琛关系匪浅,点点头:“行,快去吧。南宴琛,能走吗?要不要人扶?”

“我扶他。” 林姩婷立刻接话,语气不容置喙。

她站起身,小心地避开南宴琛的伤处,一手稳稳地托住他的胳膊,另一手自然地虚扶在他后腰,将他从地上搀扶起来。

南宴琛的左腿外侧和膝盖都疼,走路一瘸一拐。

林姩婷配合着他的步速,走得很慢很稳,几乎承担了他大半的重量。

她的手臂虽然纤细,却异常有力。

两人靠得很近,南宴琛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阳光晒过后的清爽气息,混杂着一丝运动后的微汗,奇异地让他慌乱的心跳平复了一些。

他低着头,看着两人几乎同步的影子,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啪嗒啪嗒掉了下来,落在滚烫的塑胶跑道上,瞬间蒸发不见。

“很疼吗?” 林姩婷立刻察觉到了他的动静,侧头看他,声音压得更低更柔,带着小心翼翼的探询。

南宴琛摇摇头,又点点头,带着哭腔小声说:“…一点点疼…主要是…好丢脸…”

他不想在她面前显得那么脆弱,可眼泪就是止不住。

林姩婷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嘲笑他,反而安慰道:“跑步摔跤很正常,没人会笑话的。你看那边,”

她示意他看向沙坑方向,“刚才跳远还有人摔了个狗啃泥呢,大家笑两声就过了,没人会一直记得。”

她的话像一阵清风,稍稍吹散了南宴琛心头的阴霾和羞耻。

他吸了吸鼻子,努力把眼泪憋回去。

医务室离操场不远。

校医是个和蔼的中年女性,看到林姩婷扶着个红着眼眶、漂亮得不像话的男生进来,了然地点点头:“摔伤了?快坐下我看看。”

林姩婷小心地把南宴琛扶到诊疗床上坐好。校医检查了一下伤口:“还好,就是普通擦伤,面积不小,沾了不少脏东西,得好好清洗消毒,可能会有点疼。”

听到“疼”字,南宴琛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

林姩婷敏锐地察觉到了,她往前站了一步,靠近诊疗床,几乎挡住了南宴琛看向伤口的视线,温声说:“别怕,忍一下,很快就好。看着我。”

她的声音仿佛带着魔力,南宴琛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她的眼睛。

那双眼睛清澈明亮,像沉静的湖,里面清晰地映着他此刻有些狼狈的样子,但没有任何嫌弃或嘲笑,只有纯粹的关心和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校医开始用生理盐水冲洗伤口,冰凉的液体冲刷着沾满泥沙和橡胶颗粒的创面,刺痛感瞬间尖锐起来。

南宴琛疼得“嘶”了一声,手指下意识地蜷缩起来,抓住了身下的床单,身体也微微发抖,眼眶又红了。

“忍一下,琛琛,马上就好。” 林姩婷立刻出声安抚,她的声音很稳,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效果。

她伸出手,没有犹豫,直接握住了他紧抓着床单的手。

她的手心温热干燥,手指修长有力,轻轻包裹住他微凉且因为疼痛而有些颤抖的手指。

南宴琛浑身一颤,仿佛一股细微的电流从两人交握的手掌窜遍全身,瞬间盖过了伤口的刺痛。

他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了那只被包裹的手上,温热的触感异常清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他甚至忘记了疼痛,呆呆地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起来,一下,又一下,擂鼓般清晰可闻,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脸上刚刚褪下去的红晕,又以更猛烈的势头烧了起来,连耳根都红透了。

林姩婷似乎并未察觉他内心的惊涛骇浪,她的注意力还在伤口上,只是握着的手又紧了紧,无声地传递着力量。

她的指腹带着薄茧(练画留下的),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像是一种无意识的安抚。

南宴琛只觉得被她摩挲过的地方,皮肤都在发烫。

清洗完毕,校医开始用碘伏消毒。

深棕色的液体涂抹在伤口上,带来更强烈的刺激感。

南宴琛下意识地又“嘶”了一声,身体猛地一缩。

“别动。” 林姩婷立刻低声说,同时握着他的手微微用力,将他想要抽回的动作稳住。

她的另一只手自然地抬起,轻轻落在了他的头顶,带着安抚意味地揉了揉他柔软的黑发。

动作无比自然,仿佛已经做过千百遍。

“好了好了,消毒是有点疼,忍过去就好了。小漂亮最勇敢了,对不对?”

她微微低下头,靠近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带着一丝哄劝的意味,轻声说道。

“小漂亮”三个字,像羽毛一样轻轻搔刮着南宴琛的耳膜和心尖。

这是林姩婷从小叫到大的昵称,此刻在安静的医务室里,在她温热的气息笼罩下,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亲密和宠溺。

南宴琛只觉得一股热气直冲头顶,整个人都懵了,连伤口的疼痛都感觉不到了。

他像被施了定身咒,僵硬地坐在那里,任由她揉着他的头发,握着他的手,脸颊红得能滴出血来,心跳声大得他怀疑校医都能听见。

校医的动作很麻利,消毒、上药、贴上无菌纱布,一气呵成。

“好了,这几天别沾水,每天过来换一次药,注意别感染。膝盖和手肘的擦伤也处理好了。”

“谢谢老师。” 林姩婷礼貌地道谢,这才松开握着南宴琛的手,扶着他慢慢站起来。

南宴琛的手心瞬间空落落的,残留的温热触感让他有些恍惚。

“还能走吗?” 林姩婷问,目光落在他贴着纱布的小腿和膝盖上。

“嗯…能。” 南宴琛小声回答,声音还有点飘。

他试着走了两步,虽然还有点疼,但比刚才好多了。

林姩婷点点头,依旧虚扶着他,陪他慢慢走出医务室。

下午的阳光依旧明媚,蝉鸣聒噪。两人沉默地走在回教学楼的林荫道上,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

南宴琛低着头,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医务室里的画面:她紧握的手,她掌心的温度,她揉他头发时指尖的触感,她靠近耳边时温热的气息,还有那句带着魔力的“小漂亮最勇敢了”…每一次回想,都让他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脸颊发烫。

他偷偷抬眼看向身侧的少女,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她身上洒下跳跃的光斑,勾勒出她精致的侧脸轮廓。

她神色平静,仿佛刚才在医务室里那些亲昵的举动再自然不过。

可是…真的只是像小时候那样照顾他吗?为什么他感觉…完全不一样了?那种心悸的感觉,强烈得让他无法忽视。

“还疼吗?” 林姩婷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南宴琛吓了一跳,慌忙收回目光,结结巴巴地回答:“不…不怎么疼了。”

他顿了顿,鼓起勇气,声音细若蚊呐,“谢谢你…姩婷。谢谢你…过来。”

林姩婷脚步未停,侧头看了他一眼。

少年白皙的脸颊上红晕未消,长而卷翘的睫毛上还沾着一点点未干的湿气,像被雨水打湿的蝶翼,漂亮又脆弱。

她眼神微动,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跟我客气什么。” 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朗,却比平时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下次小心点。再摔了…”

她故意拖长了语调,在少年紧张的注视下,才慢悠悠地说,“我还得来捞你这个小哭包。”

语气里带着点熟悉的调侃,眼神却依旧专注地看着他。

“我才不是小哭包!” 南宴琛下意识地反驳,脸颊更红了,带着点被戳穿的羞恼,但心底深处却因为她熟悉的调侃方式而悄然放松下来,甚至泛起一丝隐秘的甜。

刚才那种让他心慌意乱的悸动,似乎也被这熟悉的氛围稍稍冲淡,沉淀成一种更复杂、更温暖的情绪,悄然在心底扎根。

“嗯,不是小哭包,” 林姩婷从善如流地点头,眼底的笑意加深,“是我们坚强的小漂亮。”

她自然地伸出手,不是摸头,而是用指尖轻轻拂去他不知何时又沾在睫毛上的一粒微小橡胶颗粒。

指尖的触感轻柔得像羽毛拂过。

南宴琛身体再次僵住,刚刚平复一点的心跳又一次失序。

他呆呆地看着她收回手,看着她被阳光勾勒得格外温柔的眉眼,忘记了反驳,也忘记了走路。

林姩婷看着他呆愣的模样,无声地笑了笑,轻轻推了推他的后背:“走吧,快下课了。”

阳光炽烈,蝉鸣依旧。

少年微跛的脚步和少女轻扶的手臂,在长长的林荫道上投下两道紧密依偎的影子。

南宴琛的心,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一圈圈涟漪荡漾开去,久久无法平息。

那被触碰过的睫毛,那被握过的手,那被叫过叫过的“小漂亮”,还有那句带着调侃的“坚强”… 都在他心底反复回响,留下滚烫的印记。

他隐约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这一次意外的摔跤和她的“意外”关怀里,变得不一样了。

一种陌生的、甜蜜又慌乱的情愫,正悄然破土而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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