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情书风波（下）
午后的阳光透过教学楼的玻璃窗，在走廊上投下斜长的光影。
南宴琛背靠着冰凉的墙壁，藏在通往三班必经的楼梯转角处，心脏还在不规律地怦怦直跳。
刚才那一幕像慢镜头一样在他脑海里反复播放：那个隔壁班、据说篮球打得不错的男生，涨红着脸，将一封贴着精致小贴纸的信封塞进林姩婷手里，然后飞快地跑开了。
林姩婷当时正和几个班委讨论下周的黑板报主题，神情专注而认真，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弄得微微一怔。
南宴琛几乎是在看到信封的瞬间就屏住了呼吸。
那熟悉的粉色信封，上面还用荧光笔画了颗笨拙的爱心——情书！绝对是情书！
一股酸涩又灼热的气流猛地冲上他的鼻腔，直冲眼眶。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才勉强压住那股想要立刻冲过去、把那碍眼的东西撕碎的冲动。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强撑着挪到这个角落的，只觉得胸口闷得发慌，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堵住了，连呼吸都带着刺痛。
他偷偷探出半个脑袋，目光紧紧锁定着走廊另一头的林姩婷。
她低头看着手里那封粉色的信，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并没有像南宴琛害怕的那样露出羞涩或好奇的神情。
她的侧脸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近乎冷淡的平静。宴琛的心悬到了嗓子眼。
她会看吗？她会……答应吗？那个男生好像挺受欢迎的……
就在这时，他看见林姩婷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周围几个带着好奇和促狭笑意的同学，然后，她做了一个让宴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的动作——她拿着那封信，径直走向走廊尽头的垃圾桶，没有丝毫犹豫，“啪”的一声轻响，那封承载着少年心事的粉色信封，就那样干脆利落地躺进了垃圾堆里。
动作流畅，姿态淡然，仿佛只是随手丢掉一张废纸。
南宴琛猛地缩回头，背靠着墙壁，大口喘着气。
心脏像是坐了一趟过山车，从谷底骤然被抛上云端，巨大的落差让他有些眩晕。
丢掉了？她就这么……丢掉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狂喜和解脱的暖流瞬间冲刷掉他所有的酸涩和不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轻飘飘的满足感。
他就知道！林姩婷才不会随便接受别人的情书！她是他的！从小就是！
然而，那点小小的、被满足的占有欲还没来得及完全舒展，另一个念头又冒了出来：她为什么丢得那么干脆？是觉得那个男生不够好吗？还是……她其实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这个念头像根细小的刺，扎在他刚刚放下的心上，带来一丝隐隐的不安和……好奇。
她喜欢什么样的人呢？总不会……总不会是自己这样总是粘着她的吧？
整个下午剩下的课，南宴琛都心不在焉。
数学老师在讲台上讲着复杂的几何题，他的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或者落在摊开的练习册上——那上面，不知何时被他用铅笔写满了小小的、潦草的“林姩婷”。
他懊恼地用橡皮使劲擦掉，却留下了一片模糊的痕迹。
放学铃声终于响起，南宴琛几乎是第一个冲出教室的。
他像往常一样，熟门熟路地拐到林姩婷班级的后门。
今天他们班似乎拖堂了，老师还在讲台上说着什么。
南宴琛就靠在门边的墙上等着，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书包带子，目光假装不经意地扫过林姩婷的座位。
她坐得笔直，侧脸专注，正在低头记笔记。阳光给她柔顺的发梢镀上了一层浅金。
南宴琛看着看着，刚才那股被压下去的酸涩感又隐隐冒头。
那个男生……就是被她这副认真又好看的样子吸引的吧？一定还有很多人也……
“琛琛？等很久了？” 清冷中带着一丝温和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南宴琛猛地回神，才发现林姩婷已经背着书包站在了他面前，正微微歪着头看他。
她的眼神清澈，带着一丝询问。
显然，她刚才专注听课，并没有注意到门外的他经历了怎样一场内心的风暴。
“啊？没、没多久！”南宴琛连忙站直身体，脸上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试图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点，“你们班今天拖堂啦？”
“嗯，老师补充了点内容。”林姩婷点点头，很自然地和他并肩往楼下走。
两人之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是南宴琛最喜欢的、能感受到她存在又不至于太拥挤的尺度。
他偷偷用眼角余光瞄着她，她的神情和往常没什么不同，平静得像一泓深秋的湖水，仿佛中午那场小小的“情书风波”从未发生过。
南宴琛心里像有只小猫在挠。
他想问，又觉得突兀；不问，那点好奇和残留的酸意又让他坐立难安。
他该怎么开口？直接问“姩婷，今天给你情书那个人是谁啊？” 会不会显得他太小心眼？还是问“姩婷，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这问题也太羞耻了吧！
他一路纠结着，连脚步都变得有些拖沓。
林姩婷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异样，侧目看了他一眼：“怎么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数学题又卡住了？”
“没……没有！”南宴琛立刻否认，声音有点发虚。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眼睛盯着地面，用一种故作轻松、实则充满了试探意味的语气，状似不经意地开口：
“那个……姩婷，今天中午……我好像看到隔壁班那个谁……就是打篮球挺厉害的那个……给你递了个什么东西？”
他故意说得含糊其辞，声音越说越小，耳朵尖却悄悄红透了。
林姩婷的脚步微微顿了一下。
她转过头，目光落在南宴琛低垂的脑袋和泛红的耳尖上。
少年努力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但那双紧紧抓着书包带、指节都有些发白的手，还有那微微颤抖的、带着不易察觉酸意的尾音，都将他此刻内心的翻江倒海暴露无遗。
一瞬间，林姩婷心里了然。原来他看到了。
难怪下午在门口等他时，他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
一丝极淡的笑意掠过林姩婷的眼角，快得几乎让人捕捉不到。
她没有立刻回答，反而故意放慢了脚步，看着宴琛因为她的沉默而显得更加局促不安的样子。
他像只竖起耳朵、紧张等待宣判的小兔子。
“你说那个啊，”林姩婷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是惯常的清冷，却带着一种让南宴琛心跳加速的平静和理所当然，“一封情书而已。”
她顿了顿，侧头看向南宴琛，清晰地捕捉到他因为“情书”两个字而瞬间绷紧的身体线条。
她继续道，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我拒绝了。”
“拒、拒绝了？”南宴琛猛地抬起头，撞进姩婷那双沉静的眼眸里。
虽然亲眼看到她丢掉了信，但亲耳听到她说出“拒绝”两个字，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巨大的喜悦像烟花一样在他胸腔里炸开，几乎要冲破喉咙。
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不让嘴角咧得太开，但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的光亮，却怎么都藏不住。
“嗯。”林姩婷看着他瞬间由阴转晴、仿佛整个人都在发光的小脸，心头像是被一片柔软的羽毛轻轻拂过。
她停下脚步，转过身，正对着他。
初夏傍晚的风带着暖意，吹拂着校园小径两旁新绿的树叶，沙沙作响。
夕阳的金辉穿过枝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两人身上。
林姩婷的目光落在宴琛因为激动和害羞而泛着淡淡红晕的脸颊上，那细腻的皮肤在光线下几乎透明，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不安地颤动着。
他努力想维持镇定，但那点小心思在她面前一览无遗。
一种难以言喻的、带着点无奈又充满宠溺的柔软情绪在姩婷心底蔓延开来。
她忽然伸出手——动作自然得如同呼吸——用微凉的指尖，轻轻捏了捏南宴琛软乎乎的脸颊肉。
“唔？”南宴琛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愣，脸颊的温度瞬间升高，眼睛也瞪得圆圆的，像只受惊的猫咪。
林姩婷看着他这副完全懵掉、又带着点受宠若惊的可爱模样，眼底的笑意终于清晰地漾开。
她微微倾身，凑近了一点，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一种只有两人才能听清的、近乎安抚又带着点戏谑的笃定：
“放心，小漂亮。”
她的指尖还停留在他温热的皮肤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像是在确认某种专属的触感。
“我眼光很高的。”
“我眼光很高的。”
这句话像带着魔力的咒语，轻轻落在南宴琛的心湖，瞬间抚平了所有不安的涟漪，激荡起一圈圈甜蜜的、名为“特殊”的涟漪。
“轰”的一下，南宴琛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顶，脸颊烫得惊人。
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一种巨大的、被认可的、被独一无二珍视着的狂喜！那句“小漂亮”的亲昵称呼，那个带着安抚意味的捏脸动作，尤其是那句“眼光很高”……每一个字都像裹了蜜糖的箭矢，精准无比地射中了他内心最隐秘的渴望！
林姩婷在告诉他，他不是那些会被她随手丢进垃圾桶的“情书”对象！他南宴琛，在她林姩婷这里，是特殊的！是值得她用“眼光很高”来评价的存在！
刚才那些酸涩、不安、试探，此刻都显得那么幼稚可笑。
他觉得自己像个傻瓜，竟然还怀疑姩婷会看上别人！巨大的喜悦冲昏了他的头脑，让他几乎想要原地跳起来，或者……或者扑上去抱住她！
但他仅存的理智让他只是用力地、像小鸡啄米一样点着头，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雀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嗯！嗯！我知道！我知道的，姩婷！”
他努力想摆出一副“我早就知道是这样”的傲娇表情，但嘴角那控制不住向上翘起的弧度，和眼睛里亮得惊人的光芒，完全出卖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他像一只被顺毛捋舒服了的小猫，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满足和愉悦的气息。
看着他那副明明开心得要命、却还要强装镇定的模样，林姩婷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她收回手，重新背好书包，语气恢复了平常的淡然，仿佛刚才那充满宠溺和占有欲的一幕只是错觉：“走吧，再不回去，你妈该打电话来问了。对了，今天布置的那道几何题，辅助线你加上了吗？”
“啊？哦！加了加了！你教我的那种方法！”南宴琛立刻跟上她的脚步，声音清脆响亮，充满了活力，之前的阴霾一扫而空。
他叽叽喳喳地开始讲起自己解题的思路，仿佛刚才那个因为一封情书就醋意翻涌、患得患失的人根本不是他。
林姩婷安静地听着，偶尔“嗯”一声表示回应。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亲密地依偎在一起。
晚风送来不知名的花香。
宴琛偷偷侧头看着姩婷在光影中轮廓分明的侧脸，只觉得心里被一种暖洋洋的、饱胀的幸福感填得满满的。
那句“眼光很高”像一颗定心丸，也像一枚无形的勋章，牢牢地贴在了他的心上。
他忍不住又咧开嘴无声地笑了一下。
另一边，林姩婷感受着身边少年重新变得轻快的气息和那毫不掩饰的依赖目光，嘴角也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她微微侧目，眼角的余光扫过南宴琛带着傻乎乎笑容的侧脸。
笨蛋小漂亮，那么容易就哄好了。
她的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他脸颊温软细腻的触感。
嗯，手感还是那么好。
至于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和事？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
她收回目光，看向前方。她的日记里，今天大概会多一行字：
【某只小醋包打翻了坛子，笨拙地试探。
嗯，顺毛成功。小漂亮还是笑起来最好看。】
回到家的林姩婷，坐在书桌前，翻开了那本厚厚的、边缘已经有些磨损的日记本。
墨蓝色的钢笔在纸页上流畅地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
【X月X日 晴
放学路上，小漂亮终于憋不住了。
问起中午那封垃圾（情书）。
果然看到了，还酸了一下午。
小表情藏不住事，明明紧张得要命，还要装作随口一问。
笨得可爱。
告诉他：眼光很高。
瞬间眼睛就亮了，像塞满了星星。
果然还是很好哄。
捏了脸，手感依旧很好。软乎乎的。
……
他好像永远意识不到，我眼光高的标准，早就在他身上用完了。
毕竟，谁能比得过我的小漂亮呢？】
她合上日记本，指尖轻轻拂过有些发烫的、写着“小漂亮”三个字的那一页，眼中是深潭般的温柔与笃定。
窗外的月光温柔地洒落，映照着少女沉静美好的侧影，也映照着那份早已融入骨血的、名为守护与独占的深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