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海沟的边缘
第二十二章：海沟的边缘
潜水钟的探照灯在幽暗的海水中划出两道惨白的光带，光柱所及之处，只有翻滚的暗流卷着细碎的浮游生物，像被惊扰的星尘般四散。舱内的气压表指针微微颤动，发出细不可闻的“咔嗒”声，与外面传来的、类似巨兽低吼的水流声交织在一起，成了这深海里仅有的声响。
林深揉了揉被舱内循环系统吹得有些干涩的眼睛，指尖在控制面板上滑动，调出实时海图。屏幕的冷光映在他布满胡茬的脸上，让眼下的青黑更显浓重。“深度七千三百米，”他的声音带着长时间高压环境下的沙哑，“距离马里亚纳海沟主海槽还有不到五公里。”
坐在对面的陈夏正用特制扳手加固采样篮的锁扣，闻言动作顿了顿。她摘下沾着冷却液的手套，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声呐扫描有异常吗？昨天那个低频信号……”
“还在。”林深调出另一个界面，屏幕上跳动着一连串锯齿状的波形，“频率很稳定，不像地质活动产生的自然声波。更奇怪的是，它的源头就在我们前方的海沟边缘，像是某种……规律性的脉冲。”
陈夏凑近屏幕，眉头拧成一个结。她是海洋声学专家，研究深海声波信号已有十五年，但从未见过这样的波形——既不是鲸类的通讯声，也不是热液喷口的湍流音，更不是人类设备的干扰波。那波形像一颗心脏在缓慢跳动，每一次起伏都精准得如同钟表齿轮的咬合。
“会不会是新发现的生物群落？”她指尖轻点屏幕上的波峰，“有些深海乌贼会通过肌肉振动发出低频信号，用来定位同伴。”
“可能性不大。”林深调出水温监测数据，红色的曲线在屏幕下方形成陡峭的断崖，“这里的水温只有两摄氏度，盐度也超出了已知乌贼的生存范围。而且你看这个能量级，”他指向波形旁边的数值，“相当于一台中型潜艇的主动声呐，没有哪种生物能发出这么强的信号。”
潜水钟突然轻微晃动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陈夏下意识抓住扶手，探照灯的光柱在瞬间剧烈摇摆，照亮了一片突兀的黑色岩壁。那岩壁上布满了蜂窝状的孔洞，孔洞边缘泛着奇异的金属光泽，在灯光下一闪而逝。
“稳住！”林深迅速调整推进器，潜水钟的晃动渐渐平息，“是海沟边缘的暗流漩涡，我们离地质断层太近了。”
陈夏却没听他说话，她死死盯着屏幕上刚刚更新的声波图谱。就在刚才晃动的瞬间，那个低频信号突然出现了一次尖锐的跃升，波形变得像一把张开的剪刀，而跃升的峰值恰好与岩壁孔洞的分布频率完全吻合。
“林深，”她的声音有些发颤，“把探照灯调到最大功率，对准刚才那块岩壁。”
林深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照做了。两道强光刺破更深的黑暗，将那块巨大的岩壁完全照亮。这一次，他们看清了——那些蜂窝状的孔洞并非天然形成，洞壁上布满了规则的螺纹，像是某种精密仪器的接口，而在岩壁的最中心，有一个篮球大小的圆形凹槽，凹槽里隐约能看到金属光泽在流动。
“那是什么？”林深的呼吸变得急促，“深海热液烟囱？不对，它的结构太规则了……”
“不是自然形成的。”陈夏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笃定，“你看孔洞的排列方式，符合斐波那契数列。这是人造物，林深，有人在七千多米深的海沟边缘，建造了一个巨大的……装置？”
话音未落，潜水钟的通讯系统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电流声，滋啦的噪音中，那个低频信号突然变得清晰起来，像是直接穿透了舱壁，在两人耳边回响。更诡异的是，这一次，信号里夹杂着某种类似摩尔斯电码的短促脉冲。
陈夏立刻抓起声呐接收器，手指在解码键盘上飞快敲击。屏幕上，一串字母缓缓浮现：
“警告：边界即将突破。”
林深猛地看向深度计，指针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转动，红色的数字一路飙升——七千四，七千五，七千六……潜水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抓住，正被强行拖向更深的海沟。
“推进器失灵了！”林深用力拍打着控制面板，“动力系统完全没反应，像是被什么东西屏蔽了！”
陈夏的目光却再次落在岩壁中心的凹槽上。随着深度的增加，凹槽里的金属光泽变得越来越亮，隐约形成了一个旋转的漩涡，而那个低频信号的频率，正与漩涡的转速同步升高。
“它在激活。”她喃喃自语，突然想起了什么，“摩尔斯电码的完整版是什么？快，再解码一次！”
林深一边试图重启动力系统，一边分神操作解码器。更多的字母跳了出来，组成了一句完整的话：
“警告：边界即将突破。回收协议启动，目标锁定——”
最后一个词还没显示完，潜水钟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撞击。舱内的警报声凄厉地响起，红色的警示灯疯狂闪烁。林深和陈夏被晃得东倒西歪，死死抓住固定装置才没被甩出去。
透过观察窗，他们看到那块布满孔洞的岩壁正在裂开，无数道银色的光线从裂缝中射出，将周围的海水染成一片诡异的亮蓝。而在光线的尽头，一个巨大的阴影正从海沟深处缓缓升起，阴影的轮廓模糊不清，却能看到无数条类似触手的东西在水中摆动，每一次摆动，都让潜水钟的震动更加剧烈。
“那到底是什么……”林深的声音里带着无法抑制的恐惧。
陈夏没有回答，她的注意力被通讯系统里突然响起的、清晰无比的声音吸引了。那声音不像是人类发出的，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直接在两人的脑海中回荡：
“检测到外部观测体。启动清除程序。”
潜水钟的外壳突然传来刺耳的刮擦声，像是有什么坚硬的东西正在试图穿透舱壁。林深看着压力计上疯狂跳动的数值，突然明白了——他们闯入了一个不属于人类的领域，而这个领域的主人，不欢迎任何访客。
“陈夏，”他的声音异常平静，伸手按下了紧急弹射按钮，“采样篮里有我们刚才采集的沉积物样本，那是唯一的证据。你带它走，启动逃生舱。”
陈夏猛地抬头，眼眶瞬间红了：“要走一起走！”
“逃生舱只能坐一个人。”林深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指了指屏幕上还在闪烁的信号，“我得搞清楚它到底在警告什么。边界……什么边界？突破之后会发生什么？这些问题必须有答案。”
刮擦声越来越响，舱壁上已经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冰冷的海水开始渗进来。林深用力将陈夏推向逃生舱入口，“快走！告诉外面的人，这里……有我们无法理解的东西。”
陈夏被他推得一个踉跄，回头时，正好看到林深转身冲向主控制台，双手在键盘上飞快操作，试图记录下最后的数据。而观察窗外，那个巨大的阴影已经近在咫尺，无数双散发着幽蓝光芒的眼睛，正透过海水，死死地盯着这只闯入者的金属外壳。
逃生舱的舱门缓缓关闭，隔绝了林深的身影，也隔绝了那越来越刺耳的警报声。陈夏看着屏幕上代表潜水钟的光点正在迅速下沉，最终消失在海沟最深处的黑暗里，泪水终于忍不住滚落。
她不知道林深最后有没有得到答案，也不知道那个所谓的“边界”究竟是什么。她只知道，在这片人类从未真正踏足的深海之下，隐藏着足以颠覆整个世界认知的秘密，而他们，只是不小心触碰到了秘密边缘的第一个人。
逃生舱启动的瞬间，陈夏最后看了一眼那块正在彻底裂开的岩壁。银色的光芒中，她似乎看到了无数复杂的纹路正在展开，像一张巨大的网络，笼罩了整个海沟。而网络的中心，一个由光组成的巨大符号正在缓缓成型，那符号她从未见过，却莫名地觉得熟悉，仿佛在人类最古老的神话传说里，曾经被描绘过无数次。
低频信号的最后一段摩尔斯电码，此刻才完整地出现在屏幕上：
“警告：边界即将突破。回收协议启动，目标锁定——所有非授权智慧体。”
陈夏闭上眼睛，任由逃生舱载着她向上攀升，远离那片幽暗的海沟。她知道，从这一刻起，有些事情再也回不去了。深海的秘密已经被揭开了一角，而人类，即将面对的是一个远超想象的未来——或者，是终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