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高二第一学期的十月，秋意渐浓，校园里却笼罩着一层令人不安的阴霾。
这份阴霾的中心，是李陌。
17班有个叫孙强的男生，对李陌展开了近乎疯狂的“追求”。
他无视李陌的冷漠和明确的拒绝，每天雷打不动地在李陌课桌里塞情书，内容从肉麻的告白到自以为是的关心，令人窒息。
他还经常堵在李陌放学的路上，强行塞给她各种小礼物，从廉价的巧克力到包装精美的玩偶，不管李陌接不接受，放下就走。
甚至在食堂、走廊，他都会刻意制造“偶遇”，用那种黏腻的眼神盯着李陌，让李陌不胜其烦。
李陌的拒绝一次比一次冷硬，眼神一次比一次锋利，但孙强却像一块甩不掉的牛皮糖，变本加厉。
他的行为已经超出了正常追求的范畴，带着明显的骚扰和强迫意味。
你和项晓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李陌虽然表面依旧平静，但你们能感觉到她眼底深处压抑的烦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一次在“墨痕”书吧，你忍不住问坐在对面的李洧一：
“李洧一，那个孙强…他这样对李陌，是真的喜欢她吗？”
李洧一放下手中的书，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神冷静而锐利，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穿透力。
他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异常清晰：
“不是。”
“不是？”
你有些惊讶。
“喜欢一个人，是尊重，是克制，是希望对方开心，而不是把自己的意愿强加于人，让对方感到困扰和恐惧。”
李洧一的目光落在窗外飘落的枯叶上，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他的行为，不是喜欢，是占有欲作祟，是自私，是骚扰。他只是享受追逐和征服的过程，享受打破别人界限带来的病态快感，根本不在乎李陌的感受。”
他的话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精准地剖开了孙强行为背后的丑陋本质。
你听得心头发寒，也为李陌感到深深的担忧。
事情的发展比预想的更糟。
孙强又一次将一封措辞露骨、充满臆想的情书塞进了李陌的书包夹层。
然而，这次，这封信没有到达李陌手中，而是被17班的女班主任王老师“无意中”发现了。
王老师是个思想保守、作风强硬的中年女教师，一向对男女关系问题格外敏感。
她看到那封情书，勃然大怒，立刻将李陌叫到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王老师将情书“啪”地一声拍在桌上，声音尖利刺耳：
“李陌！你看看！这是什么？！一个女孩子家，整天招蜂引蝶！像什么样子！”
李陌站在办公桌前，背脊挺直，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在看一场闹剧。
“老师，这封信不是我写的，也不是我想要的。”
李陌的声音清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
“是孙强同学强行塞进我书包的。我已经多次明确拒绝过他，并希望他停止这种行为。”
“拒绝？”
王老师冷笑一声，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不信任，
“你拒绝？你拒绝他为什么还给你写这种信？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一个巴掌拍不响！你要是行为端正，态度坚决，人家男生会这么纠缠你吗？我看你就是态度暧昧！欲拒还迎！小小年纪不学好，就知道勾引男生！懂不懂什么叫廉耻！”
这颠倒黑白、充满恶意的指责，像一盆冰冷的脏水，狠狠泼在李陌身上。
饶是李陌再冷静，此刻身体也微微颤抖起来，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她紧抿着嘴唇，眼神锐利如刀锋，直直地看向王老师，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和冰冷的嘲讽：
“王老师，您的意思是，受害者有罪？因为我是女生，所以被骚扰是我的错？因为我‘不够坚决’，所以活该被骚扰？这就是您作为老师，教给学生的道理？”
“你！”
王老师被李陌的反驳噎得脸色铁青，恼羞成怒，
“你这是什么态度！顶撞老师！不知悔改！我看你就是思想有问题！叫家长！立刻！马上！让你家长来把你领回去好好反省！”
李陌的父母很快被叫到了学校。
他们是一对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中年夫妇，面对王老师连珠炮似的“控诉”和那封作为“罪证”的情书，脸上充满了震惊、羞耻和愤怒。
“李陌！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李陌的父亲脸色涨红，指着李陌的手指都在颤抖，
“我们辛辛苦苦供你读书，是让你来学校谈恋爱的吗？还…还勾引男生？你丢不丢人！”
“陌陌，你太让妈妈失望了！”
李陌的母亲眼眶发红，声音哽咽，
“女孩子家名声最重要！你怎么这么不自爱！”
李陌看着父母那充满失望和指责的眼神，听着那些和王老师如出一辙的“勾引”、“不自爱”的污蔑，她挺直的背脊终于微微颤抖了一下。
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眸里，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出受伤、委屈和难以置信的痛楚。
她张了张嘴，想解释，想告诉他们真相，但看着父母那不容置疑的愤怒表情，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最终，李陌被父母强行带回了家，勒令“反省”一个星期。
没有调查，没有倾听，只有单方面的定罪和惩罚。
得知消息后，你、项晓、杨梓程和李洧一都心急如焚。
周末，你们约好一起去看望李陌。
李陌家在一个普通的小区。
开门的是李陌的母亲，看到你们，脸色不太好看，但还是让你们进去了。
李陌坐在自己房间的书桌前，背对着门口，望着窗外。
她的背影单薄而僵硬，像一座孤寂的冰雕。房间里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沉默。
“李陌…”
项晓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
李陌缓缓转过身。她的脸色苍白，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眼神空洞，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看到你们，她微微动了一下嘴唇，却什么也没说。
“李陌，你没事吧？”
你心疼地走过去，
“我们都知道了，那个王老师太过分了！还有孙强那个混蛋！”
李陌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声音低哑：
“我没事。”
“没事才怪！”
项晓气得跳脚，
“他们凭什么这么说你！明明就是那个孙强不要脸！那个王老师老糊涂！还有你爸妈…”
她意识到说错话，赶紧捂住嘴。
杨梓程站在一旁，看着李陌苍白脆弱的样子，拳头紧紧攥着，指节发白。
他想起自己以前对李陌的追求，虽然笨拙，但从未想过给她带来这样的困扰和伤害。
他想起李陌在球场上冷静的眼神，在图书馆专注的侧脸，她明明是那么骄傲、那么干净的一个女孩，现在却被泼上这样的脏水，关在家里“反省”！
一股强烈的愤怒和心疼涌上心头，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再也忍不住，几步冲上前，在李陌还没反应过来时，张开双臂，用力地、紧紧地抱住了她！
“李陌！对不起！”
杨梓程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哽咽和浓浓的愧疚，
“对不起！以前我…我也总是烦你…但我从来没想过…会让你这么难过…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李陌的身体猛地僵住！她从未与人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更别提被一个男生这样用力地拥抱。
她下意识地想挣脱，但杨梓程的手臂收得很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保护和心疼。
“不是你的错！李陌！你没有错！”
杨梓程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和温柔，
“是他们错了！是他们眼瞎！是他们混蛋！你很好！特别好！比谁都好！”
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和杨梓程带着哭腔的道歉，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李陌心中那扇紧闭的、压抑了所有委屈和愤怒的闸门。
一直强撑的坚强，一直压抑的委屈，一直不被理解的痛苦，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李陌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她再也控制不住，将脸深深埋进杨梓程的肩膀，压抑了许久的泪水终于汹涌而出！
她哭得无声无息，只有肩膀剧烈的耸动和温热的泪水浸湿了杨梓程的衣襟。
那是一种长久以来被误解、被污蔑、被最亲近的人伤害后，终于得到理解和宣泄的崩溃。
杨梓程感觉到肩头的湿意，心像被狠狠揪了一下。
他更加用力地抱紧她，笨拙地拍着她的背，声音沙哑：“哭吧…哭出来就好了…有我们在…没人能再欺负你…”
你、项晓和李洧一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眼眶也都红了。
项晓抹着眼泪，小声啜泣。
你紧紧抓着李洧一的手，寻求着支撑。
李洧一反手握紧你的手，目光沉沉地看着相拥的两人，眼神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愤怒，有心疼，也有一种无声的支持。
房间里只剩下李陌压抑的哭泣声和杨梓程笨拙的安抚声。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也照亮了少年少女们真挚的情谊。
那座看似坚不可摧的冰山，终于在朋友的温暖和迟来的拥抱中，融化了坚硬的外壳，露出了柔软而脆弱的内心。
而杨梓程，这个曾经只知道追逐和玩闹的少年，在这一刻，也仿佛瞬间长大，懂得了什么是真正的守护和心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