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高一的日子在规律的校园节奏中滑过,你和杨梓程的关系,在项晓那颗小太阳的映衬下,显得既恒常又悄然发生着变化。
那份从童年延续而来的依赖与熟悉,在青春荷尔蒙的催化下,滋长出更复杂的意味。
杨梓程在高中迅速成为了风云人物。
篮球场上,他精准的投篮和流畅的突破总能引发尖叫,而你总是安静地站在场边最佳观赛位置,目光紧紧追随着那道矫健的身影。
当他漂亮地得分,汗水从额角滑落,目光习惯性地在人群中找到你,嘴角扬起一抹只有你懂的、带着点小得意的笑时,你的心跳会漏掉一拍,脸颊微微发热。
你不是追着他呐喊的女生中的一个,你是那个他得分后第一个看向的人。
——
有一次,你因为学生会活动留校到很晚,结束时教学楼的灯都熄了大半。
空旷的走廊里脚步声回响,有点瘆人。
你刚拿出手机犹豫要不要打电话,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就从楼梯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是杨梓程。
“怎么这么磨蹭?”
他语气带着习惯性的数落,却无比自然地接过你手里沉甸甸的资料袋。
“你怎么还在?”
你又惊又喜。
“刚打完球,顺路。”
他答得轻描淡写,但你分明看到他没有背篮球包,身上也干干净净不像刚剧烈运动过。
昏黄的路灯下,两人并肩走着,影子被拉得很长。
他走在你靠外侧的位置,挡着晚风和夜色的微凉。
一阵沉默后,他看似随意地开口:
“以后这么晚,提前说一声。”
那话语里不容置疑的保护意味,像温热的暖流包裹着你,心底那点模糊的情愫在夜色中无声滋长。
周末,杨梓程照例去你家蹭饭。
饭后,阿姨让你们在客厅复习。你被一道物理综合题卡住,眉头紧锁。
他放下自己的书,很自然地凑过来看你的练习册。
“这里,”
他的声音很近,温热的气息若有若无拂过你耳畔,修长的手指指向题干的一个关键点,
“受力分析漏掉了这个相互作用力。”
接着,他开始讲解,思路清晰,步骤明了。
当他的指尖划过纸张,偶尔碰到你按着练习册的手指时,一种微小却清晰的电流感瞬间窜过你的手臂。
你微微缩了缩手,他却浑然未觉,依旧专注地解题,阳光从他身后的窗户照进来,给他专注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好看极了。
那一刻,心头的悸动比窗外的阳光还要耀眼。你看着他专注解题的侧脸,想着:他真厉害,和李洧一一样厉害。
篮球校队比赛后,有个热情的女生鼓起勇气跑过来,想把一个精心包装的护腕送给杨梓程。
他礼貌地笑着婉拒了:
“谢谢,我有习惯用的了。”
女生有些失落地走开。你恰好在他身后,刚从小卖部买了水回来,随口问:
“你有新护腕了?之前那个不是挺旧了?”
杨梓程接过你递的水,拧开瓶盖喝了一大口,喉结滚动,然后才瞥了你一眼,语气带着点戏谑:
“怎么,想送?”
不等你回答,他拍了拍你的头:
“管好你自己的物理及格线吧。”
你没看到他转身后,唇角那抹加深的笑意,也没察觉他把口袋里那个同样有些旧的护腕捏得更紧了——那是去年生日时你送的。他确实很“习惯”这个。
冬天的一个晚自习后,天降大雪,你值日走得晚了些。
刚出校门就发现雪实在太大了,白茫茫一片,连路都看不清。
站在校门口屋檐下不知所措时,一把撑开的伞稳稳地遮在了你头顶。
抬头,是杨梓程冻得有点发红的耳朵。
“白痴,等很久了吧?”
他不由分说把你的书包背到自己身上,然后抓住了你的手腕:
“跟紧点,路滑。”
风雪中,他高大的身影替你挡去大半风雪,掌心的温度透过厚厚的羽绒服传过来,滚烫。
踩在厚厚的积雪上深一脚浅一脚,他握着你的手腕走得很稳。
走到灯光昏暗处,他低声说了句“小心”,手臂微微用力,几乎是半揽着你过去了一个塌陷的雪坑。
那短暂的靠近,让你在寒冷的雪夜里感到异常燥热。
你偷偷看他紧绷的下颌线,心想:他……是不是也有点喜欢我呢?哪怕只有一点点?
时光飞逝,高一学年转眼接近尾声。学校要文理分班了。
你是年级里少有的文理都拔尖的学生。项晓早已定好要读理科,抱着你说:“宝贝儿,我们见不到了!”
你的内心其实也更偏爱文学和历史里那些鲜活的灵魂与浩瀚的故事,那些文字总能轻易牵动你的心绪,给你一种独特的抚慰。
想象着未来在文科班和项晓一起畅游书海的日子,你甚至有些期待。
然而,现实的轨迹仿佛早已注定。
杨梓程是毋庸置疑的理科天才,物理和数学竞赛都崭露头角,他的目标非常明确,就是进入理科尖子班。
一个放学的傍晚,夕阳把天空染成了熟悉的暖橘色,你们并肩走着。他状似无意地问起:
“想好选哪科了吗?”
你犹豫了一下,轻声说:
“我其实……文科也挺好。”
你试探性地看了一眼他的反应。
他脚步顿了顿,看了你一眼,夕阳勾勒着他深刻的眉眼轮廓。
他没有直接说“你选理科”,只是以一种陈述事实的口吻说:
“理科尖子班,老师是老周(他们班那个非常有名的物理竞赛金牌教练),机会更好。”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
“你的数学和物理基础都很好,进尖子班没问题,保持住就行。理科……未来发展选择也多些。”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对你能力的认可和对未来的规划感,似乎你们并肩走在这条路上的未来是理所当然。
就是这简短的话和那种理所当然的语气,成了压垮你内心摇摆天平的最后一根稻草。
习惯了每天早晨他在楼下的身影,习惯了午休时教室门口熟悉的召唤,习惯了放学路上听他讲篮球赛或竞赛题的喋喋不休。
想到要和他不同班,下课和放学不再理所当然地走在一起,你的心底就漫上一股强烈的失落和不安。
习惯了的光,一旦要抽离,黑暗便显得格外令人恐惧。
你已经失去过一次,不要再失去一次。
雪夜里的手腕余温,灯光下讲题的专注侧脸,篮球场上投来的笑容……这些都是散落在日常里的、看似微不足道却让你心跳加速的瞬间。
它们让你隐约觉得,他待你或许有那么一点点不一样。
这份若有似无的“特殊”,像黑暗中微弱的星光,引诱着你不顾一切想要靠近,想要抓住。
你想待在他身边,近一点,再近一点。也许在一个班,就会有更多这样的瞬间?也许在一个班,那点微弱的光会变得更亮?
虽然文科是你心底的微光,但失去了项晓,失去了杨梓程,文科班对于你来说,更像一个完全陌生的、需要重新开始适应的孤岛环境。
习惯了理科快节奏的思维和尖子班争分夺秒的氛围,虽然有时压得人喘不过气,但那份熟悉的安全感却弥足珍贵。
而文科班未知的氛围和未知的人,成了潜在的压力源。
最终,你在分科志愿表上,郑重地在“理科”后面打了勾。
你对项晓解释:“理科……学得更久,把握更大点吧。”
你对自己说:“反正我理科成绩也不差,进了尖子班资源更好,为了前途也该选理科。”
你用“机会”、“资源”、“前途”这些硬邦邦的字眼,将心底那份悸动与依赖小心翼翼地包裹起来,甚至用它说服自己:这个决定是为了自己好。
只是当夜深人静,面对自己真正偏爱的文学书籍时,心底会滑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微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