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英语演讲比赛的通知贴在公告栏上时，班里立刻热闹起来。
你兴致勃勃地拉着李洧一的胳膊
“李洢一！报名啊！你英语那么好，肯定能行！”
出乎意料地，他几乎是立刻摇头，眼神躲闪，声音很低
“…我不去。”
“为什么啊？”你不解
“你发音多标准啊！语法也厉害！”
他的嘴唇抿成一条线，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书页边缘，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
“我……发音不好听。”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带着一种久违的、仿佛回到你们初识时的疏离和脆弱。
你突然想起他刚转来时因为发音让全班哄堂大笑的一幕。
更让你心头一紧的是他后面那句几乎含在喉咙里的话
“而且…杨梓程也报了名。”
最后那个名字像一根细小的刺，扎了你一下。你也只是觉得他面对经常参加英语演讲比赛的杨梓程有压力。
你试图鼓励他：“那都过去多久了！现在谁还敢笑你？杨梓程参加他的，你参加你的，他参加过的比赛多也不代表他就能赢，各凭本事嘛！李洧一，你真的很棒，别放弃啊！”
无论你怎么说，他只是摇头，眼神固执又带着一丝恳求，希望你放过这个话题。
他甚至开始刻意避开你，下课铃一响就立刻起身离开座位。
他的退缩让你又急又气。终于，在下午放学的楼道拐角，你一把拦住了步履匆匆的他。
“李洧一！”
你挡在他面前，语气带着少有的严肃和质问
“你到底在怕什么？就为了一次别人的嘲笑，还有…因为杨梓程？”
你直视着他有些慌乱的眼睛
“你明明那么优秀！为什么要放弃证明自己的机会？就因为害怕输给他吗？”
楼道里人来人往，喧闹声仿佛被你们之间紧绷的气氛隔绝开来。
李洧一低着头，肩膀微微垮着，像一只被逼到角落的小兽。
你看到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手指紧紧攥着书包带。
“不是…怕输给他…”
他终于开口，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浓重的自我否定
“是我…不够好。上去…只会…丢脸。”
他不敢看你，目光落在脚下的瓷砖缝隙里。
看着他这副样子，你心里的火气突然被一种强烈的心疼取代了。
你放软了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李洧一，看着我。”
他迟疑地抬起头，你在他清澈却盛满不安的眼睛里，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在我眼里，你从来都不是‘不够好’。你认真，努力，比谁都可靠。那些嘲笑你的人根本不了解你！杨梓程再耀眼，也掩盖不了你自己的光芒！我相信你，比相信我自己还相信！你去参加，好不好？就算…就算是为了我，行不行？”
最后那句“为了我”，像投入他心湖的石子，激起了巨大的涟漪。
他瞳孔微缩，定定地看着你，你眼中那份毫无保留的信任和期待，像一束强光，穿透了他筑起的自卑壁垒。
他沉默了很久，楼道的光线在他脸上明明灭灭。最终，他极其缓慢、却又无比郑重地点了点头，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好。”
那个“好”字，成了他接下来所有行动的动力。
从那天起，李洧一像变了一个人。
他不再躲避，而是投入了近乎疯狂的努力。
每天清晨，你都能在教学楼僻静的天台或楼梯间找到他练习的身影，一遍又一遍地纠正每一个音调，打磨每一处停顿。
厚厚的稿纸被他翻得卷了边，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修改笔记。
他不再仅仅是“听”你说，他开始向你请教演讲时的姿态、眼神交流的技巧，甚至让你帮他“挑刺”。
你看着他专注投入的侧脸，看着他因为一个发音反复练习到嘴唇发干的样子，心底涌动着说不出的感动和骄傲。
他眼底的光芒重新燃起，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亮，更坚定。
比赛那天，他站在聚光灯下，穿着整洁的白衬衫，身姿挺拔。
起初还能看到他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但当他的目光在台下搜寻到你，与你充满鼓励的眼神交汇时，他深吸一口气，开始了他的演讲。
他的声音清晰、沉稳、充满力量，标准的发音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感，流畅而富有感染力。
那些曾让他自卑的“发音”，此刻成了他征服全场的武器。
他不再是那个沉默寡言的李洧一。
毫无悬念，他夺得了第一名。
班级沸腾了！
班主任笑得合不拢嘴，同学们围着他欢呼庆祝，七嘴八舌地夸赞。
“李洧一！太帅了！”
“深藏不露啊！”
“发音绝了！”
李洧一被簇拥在中间，脸上带着腼腆却真实喜悦的笑容，他的目光穿过人群，第一时间寻找你，想要分享这份成功的喜悦——这份因你而生的勇气和成功。
然而，就在他望过来的那一刻，你却被隔壁班跑来的同学拉走了
“快快快！杨梓程得了第三，他们班在庆祝呢！你不是跟他熟吗？一起去热闹下！”
你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被众人围住的李洢一。
他正被几个男生拍着肩膀，似乎一时也脱不开身。
你想，先去隔壁班看一眼杨梓程，马上就回来。
于是，你跟着同学匆匆跑向了隔壁班喧闹的教室。
李洧一眼睁睁看着你转身离开的背影，消失在通往隔壁班的门口。
他嘴角的笑意瞬间凝固了，像被投入冰水。周围同学的欢呼声仿佛瞬间远去，只剩下一种空落落的寂静。
他手里还拿着象征第一名的奖状，那沉甸甸的荣誉感，此刻却像失去了重量。
他看着隔壁班门口透出的热闹光影，听着那边传来的阵阵笑声，眼神一点点黯淡下去，失落像无声的潮水，将他刚刚因成功而点燃的热情迅速浇熄。
但他没有表露出来，只是默默收紧了握着奖状的手指，对着身边还在兴奋讨论的同学，勉强维持着礼貌的微笑，只是那笑意，再也无法抵达眼底。
班级的庆祝还在继续，气氛热烈。有人半开玩笑地撞了下李洧一的肩膀
“喂，李洧一，可以啊！真给咱班长脸！不过话说回来，之前大家怎么劝你都不去，怎么你同桌一说，你就答应了？还这么拼命？你是不是很听她的话啊？”
这话一出，立刻引来一片善意的哄笑和好奇的目光
“对啊对啊！快说，是不是？”
李洧一的脸颊微微泛红，心口却因为刚才的失落而闷闷地疼。
他看着那些起哄的同学，又下意识地望向门口的方向，眼神复杂。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那句藏在心底深处、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话——“因为我喜欢她”——在舌尖滚了又滚。
就在他鼓足勇气，想要用一个模糊但饱含深意的回答来试探时。
你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脸颊因为跑动而红扑扑的，带着隔壁班热闹的余温。
你挤进人群，自然地拍了拍李洧一的胳膊，脸上是毫无芥蒂的灿烂笑容
“那当然啦！因为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嘛！好朋友的话当然要听啦！对吧，李洧一？”
你清脆的声音，像一把小锤子，轻轻敲碎了他刚刚鼓起的勇气。
那句“好朋友”，像一道无形的屏障，清晰地将你们隔开。
李洧一望着你坦荡明亮的眼睛，那里只有纯粹的友情和为你朋友成功的开心，即使他是你喜欢的人。
没有一丝他期盼的、与他此刻心情呼应的悸动。
他眼底深处翻涌的情绪瞬间平息下去，只剩下一种温柔的、带着点苦涩的认命。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
只是看着你，缓缓地、用力地点了点头，脸上重新绽开一个笑容。
这个笑容和以往一样，干净、温暖，甚至带着点宠溺，仿佛在说：“嗯，你说得对。”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笑容深处，藏着多少被强行按捺下去的汹涌心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他选择了沉默。他怕说出口，连“好朋友”这个能光明正大站在你身边的位置都会失去。
只要能看到你的笑容，能在你需要时为你做点什么，能继续做你口中那个“最好的朋友”……那就够了。
即使这份喜欢，只能像此刻他眼底深处无法完全藏匿的光芒一样，在无人注意的角落独自闪烁。
他的目光温柔地包裹着你，那份喜欢，几乎要满溢出来，却被他用“好朋友”的标签，小心翼翼地封存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