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林诚

居民楼外围了一圈人，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消防车刺耳的鸣笛声由远及近，两辆红色消防车刹停在路边。

黎队长第一个跳下车。他动作利落，一边套上防火服一边快速扫视火场。

火势比报警电话里说的要猛，已经从三楼蔓延到四楼。

浓烟中隐约传来哭声。

“老张带一队从西侧楼梯上去，控制四楼火势。小刘负责水枪掩护。我带二队进三楼，有被困人员。”黎队长的声音透过面罩，闷闷的，但清晰有力。

队员们迅速行动起来。

黎队长检查了一下氧气瓶，拉了拉手套，第一个冲进了楼道。

楼道里浓烟弥漫，能见度不足半米。

热浪扑面而来，即便隔着防护服也能感觉到皮肤发烫。黎队长猫着腰，凭借记忆中的楼层布局向前摸索。

身后跟着两名队员，水枪嘶嘶作响，暂时为他们清出一条路。

“救命...有人吗...”微弱的呼救声从右侧传来。

黎队长迅速转向声音来源：“这边！303室！”

房门被烧得变形，黎队长用斧头劈开门锁，一脚踹开。客厅里的沙发和窗帘正在燃烧，热浪让人睁不开眼。

“有人在吗？我们是消防队的！”他大声喊道。

一阵微弱的咳嗽声从卧室方向传来。黎队长示意队员控制客厅火势，自己快步走向卧室。

卧室门虚掩着，推开后，黎队长看到一个约莫九或十岁的小男孩蜷缩在角落，用湿毛巾捂着口鼻，浑身发抖。

孩子看到消防员，想说话却咳得厉害。

“就你一个人吗？”黎队长蹲下身问道。

男孩点点头，手指紧紧抓着湿毛巾。

“别怕，我带你出去。”黎队长迅速检查了男孩的状况，没有明显外伤。

他掏出备用的呼吸面罩给男孩戴上，一把将孩子抱在怀里。

正要往外走，突然一声巨响从客厅传来。接着是队员的喊声：“队长！天花板塌了，出路被堵死了！”

黎队长心头一紧，抱着男孩退回卧室。他快速扫视四周，窗口是唯一的出路。

但这是三楼，跳下去不死也重伤。

“报告位置，我们需要支援！”黎队长对着对讲机喊道，但只听到一阵杂音。火场干扰太强，通讯中断了。

怀中的男孩开始抽泣，小小的身体不停颤抖。黎队长拍拍他的背：“别哭，叔叔一定带你出去。”

他走到窗边向下望。

救生气垫正在充气，但还需要时间。火势越来越大，卧室门开始冒烟，撑不了多久。

“怕高吗？”黎队长问男孩。

男孩摇摇头，又点点头，眼泪止不住地流。

黎队长笑了笑，尽管隔着面罩没人看得见：“相信我，不会有事。”

就在这时，卧室门轰然倒塌，火焰瞬间涌进来。

温度骤然升高，黎队长本能地用身体护住男孩。

时间不多了。

他迅速打量窗外，发现下方二楼的广告牌支架。如果能降到那里，或许能争取时间。

“抱紧我，无论如何不要松手。”黎队长对男孩说。

男孩紧紧搂住他的脖子。

黎队长用消防斧砸碎玻璃，清理窗框上的残渣。热风夹杂着火星扑面而来。

他解下身上的安全绳，快速固定在窗边的暖气管上，试了试牢固度。

就在这时，房梁发出可怕的断裂声。

“没时间了，我们必须现在走！”黎队长对男孩说，声音依然平静。

男孩把脸埋在他肩上，不敢往下看。

黎队长翻出窗外，一手抱紧男孩，一手抓住绳索，开始下降。

烟雾呛得他咳嗽，高温让手套发烫。

下降不到两米，突然一声巨响，固定绳索的暖气管从墙体内崩裂开来。

失重感瞬间袭来。

黎队长本能地将男孩整个护在怀里，用自己的背对着下方。

砰的一声，他重重摔在二楼广告牌上。

右腿传来钻心的疼痛，大概率是骨折了。

但他顾不上自己，急忙检查怀中的男孩。

“没事吧？受伤没有？”

男孩摇摇头，大眼睛里满是惊恐。面罩已经脱落，小脸被烟熏得黑乎乎的。

广告牌在重击下摇晃不定。

黎队长试图移动，但右腿使不上力。

“听着，”黎队长取下自己的面罩给男孩戴上，“救援马上就到，你待在这里别动，明白吗？”

男孩抓住他的衣袖：“你要去哪？”

“我得给你清出条路来。”黎队长勉强站起来，右腿疼得他几乎晕厥。他用斧头敲击广告牌支架，试图引起下面注意。

火越烧越近。

广告牌的一端已经开始燃烧。

黎队长看到楼下气垫快要充好，但位置有些偏移。

男孩开始咳嗽，尽管戴着面罩，浓烟还是太强了。

黎队长看了看男孩，又看了看火势。

他突然笑了，揉了揉男孩的头发：“你真是个勇敢的小家伙。”

他解开安全扣，将绳索一端固定在广告牌支架上，另一端系在男孩身上。

“你要干什么？”男孩惊慌地问。

“送你下去。”黎队长声音依然平静，就像在说一件寻常的事。

“不要！一起走！”男孩抓住他的衣服不放。

黎队长摇摇头：“我的腿伤了，会拖累你。你得先走。”

不等男孩反驳，黎队长已经抱起他，慢慢降到广告牌边缘。

下面的气垫就位了，但位置还是偏了一点。

“数到二十，你就能安全落地了。”黎队长对男孩说。

男孩哭起来，摇着头：“不要，我不要一个人走。”

黎队长看着男孩的眼睛：“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抽泣着，没有回答。

“没关系，”黎队长笑了笑，“以后会有机会告诉我的。”

他最后检查了一遍绳索，然后轻轻一推，男孩沿着绳索缓缓下降。

“不要看下面，看着天空！”黎队长朝下喊道。

男孩仰着头，一直看着黎队长。

烟雾中，那抹橙色的身影越来越模糊。

下降到一半时，广告牌支架发出刺耳的金属疲劳声。

黎队长心里一沉，迅速做出决定。他拉住绳索，加快了下放速度。

就在男孩即将到达地面时，广告牌彻底断裂。黎队长随着燃烧的广告牌一起坠落。

最后一刻，他看到男孩安全落在气垫上，然后是一片黑暗。

人群发出一阵惊呼。

消防队员们冲上前去，首先救起了男孩。孩子除了惊吓和轻微呛伤，几乎没有大碍。

“黎队长呢？”有人问道。

所有人抬头看向那片火海。

三楼的窗口已经完全被火焰吞噬。

男孩被抱上救护车时，一直回头望着那栋燃烧的楼房，小手紧紧攥着那个消防员给他的呼吸面罩。

夜幕降临，火势终于被控制住。

搜救队员在废墟中找到了黎队长。

他身体被坠落的水泥板压住，已经没有了生命迹象。

男孩坐在救护车里，望着窗外忙碌的消防员们，小声对身边的护士说：“那个消防员叔叔……他问我叫什么名字...”

“那你告诉他了吗？”护士轻声问。

男孩摇摇头，眼泪终于落下来：“没有…我没来得及说……”

远处，黎队长的遗体被队员们小心翼翼地抬出来，所有人立正敬礼。

男孩不知道，这个为他牺牲的消防员，家里也有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儿子。

他不知道，这一天本是黎队长休假的日子，他是临时顶替生病的同事出勤的。

他只知道，有一个穿橙色衣服的人，在火海中找到了他，保护了他，然后永远留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