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悬疑·香烬宫深

天启十三年,暮春的细雨连绵不绝,将紫禁城的琉璃瓦润得发亮。制香局的后院里,陈春雨正俯身研磨着一批新到的沉水香,细腻的香粉落在青釉瓷碗中,泛起浅淡的金辉。她指尖轻捻,将少许雪岭甘松混入其中,空气中顿时弥漫开清苦又绵长的香气——这是端妃娘娘要的“青芜香”,说是要用来驱散春日的滞闷。

“师父,端妃宫里的晓燕姐姐又来了,说娘娘急着用香呢。”小徒弟阿桃掀着竹帘进来,声音里带着几分催促。陈春雨点点头,将最后一勺秘色瓷瓶装好的香丸倒入锦盒,指尖不经意触到盒底的暗格,那里藏着一小瓶琥珀色的汁液,是三日前司礼监秉笔太监吴忠悄悄塞给她的,只留下一句:“将此物分三次混入青芜香,你弟弟在诏狱的性命,便能保得住。”

陈春雨的弟弟陈秋生上月因牵涉“通敌案”被打入诏狱,若不是吴忠提点,怕是早已成了枯骨。她握紧锦盒,指节泛白,转身时已敛去眼底的挣扎:“知道了,我亲自送过去。”

端妃居住的长乐宫暖意融融,窗台上摆着几盆初开的茉莉,与“青芜香”的气息相得益彰。端妃穿着月白宫装,正临窗作画,贴身丫鬟晓燕站在一旁研墨,见陈春雨进来,便笑着迎上前:“陈制香师可算来了,娘娘这几日就盼着你的青芜香呢。”

“娘娘谬赞,”陈春雨屈膝行礼,将锦盒奉上,“此香需每日辰时燃一丸,可安神理气,只是不宜久燃,半个时辰便够了。”她刻意加重了“不宜久燃”几字,眼底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盼着端妃能察觉异样,也盼着自己能早日摆脱这煎熬。

端妃却未多想,只笑着让晓燕收下:“你办事细心,本宫放心。对了,昨日贵妃娘娘还问起你,说你制的‘醉流霞’最合她心意,改日你也给她制一款新香吧。”

陈春雨心中一紧,连忙应下。她退出长乐宫时,恰逢贵妃的銮驾从宫道上经过,明黄色的轿帘被风吹起一角,露出贵妃柳玉容明艳的侧脸。陈春雨低头行礼,心跳却莫名加快——她隐约觉得,这“青芜香”里的秘料,或许不止会牵连端妃。

接下来的十日,陈春雨按吴忠要求,分三次将琥珀汁液混入青芜香中。每次送香到长乐宫,晓燕都会热情地留她喝茶,偶尔还会闲聊几句宫中琐事,说贵妃近日常来长乐宫与端妃小聚,两人情同姐妹。陈春雨听着,心中的不安越发浓烈,可一想到诏狱里的弟弟,又只能咬牙继续。

直到四月十二那日,宫里突然传来消息:贵妃柳玉容薨了。

消息传来时,陈春雨正在调配新的龙涎香,手中的研杵“当啷”一声掉在地上,香粉撒了一地。阿桃吓得脸色发白:“师父,您怎么了?”

“没……没事,”陈春雨的声音发颤,她扶着桌沿站稳,脑海里反复回响着晓燕的话——贵妃常来长乐宫小聚。难道贵妃的死,与自己制的青芜香有关?

不过半个时辰,锦衣卫便围住了制香局。领头的百户面无表情地说:“陈制香师,贵妃薨前一日,曾在长乐宫停留许久,期间燃过你制的青芜香,陛下有旨,请你即刻随我入宫问话。”

陈春雨的腿一软,若不是阿桃扶住,险些栽倒。她知道,那琥珀汁液终究还是惹了祸,只是她没想到,死的会是贵妃。

长乐宫此刻已被禁军封锁,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药味与哀伤。皇帝萧景坐在正殿的龙椅上,脸色铁青,皇后站在一旁,眼眶通红,却难掩眼底的复杂。陈春雨跪在冰凉的青砖上,额头抵着地面,听着太医们低声汇报:“贵妃体内查出不明毒素,症状与长期吸入有毒香气所致的病症相符,只是这毒素极为罕见,臣等一时无法辨识来源。”

“陈春雨,”萧景的声音带着怒意,“贵妃薨前,曾在长乐宫燃过你制的青芜香,你老实说,那香里到底加了什么?”

陈春雨的后背沁出冷汗,她咬着牙,不敢提及吴忠,只能含糊道:“回陛下,青芜香只用了沉水香、甘松、茉莉等寻常香料,绝无半点有害物质。或许是贵妃近日饮食不当,或是沾染了其他毒物,与臣的香无关。”

“无关?”皇后忽然开口,她拿起桌上的锦盒,里面还剩几枚青芜香丸,“可端妃娘娘日日燃此香,虽无大碍,却也说近来总觉乏力。若不是你在香里动手脚,为何偏偏贵妃用了就出事?”

就在这时,晓燕端着一碗参汤走进来,见此情景,连忙跪下:“陛下息怒,皇后娘娘息怒。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萧景皱了皱眉:“你说。”

“回陛下,”晓燕的声音带着哭腔,“昨日贵妃娘娘来宫中与娘娘小聚,确实燃了青芜香。只是中途贵妃说觉得闷,便去了偏殿休息,奴婢去送茶时,见吴公公在偏殿外徘徊,还塞给贵妃身边的宫女一个小盒子,说是‘安神用的补品’。后来贵妃回到正殿,没过多久就说头晕,奴婢们还以为是累着了,没想到……”

陈春雨心中一震,猛地抬头看向晓燕——她竟看到了吴忠?

萧景脸色更沉,立刻命人传吴忠。不多时,吴忠穿着一身簇新的蟒纹太监服,迈着四方步走进来,脸上带着惯有的谄媚笑容:“老奴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娘娘。不知陛下传老奴前来,有何吩咐?”

“吴忠,”萧景的声音冷得像冰,“昨日你是否给贵妃送过‘补品’?”

吴忠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躬身道:“回陛下,老奴昨日确实去过长乐宫,只是偶遇贵妃娘娘的宫女,见她神色慌张,便问了一句,得知贵妃有些头晕,便将随身携带的安神丸给了她几颗,都是宫里常见的药材,绝无问题啊。”

“常见药材?”晓燕立刻反驳,“奴婢看得清楚,您给的是一个紫檀木小盒,哪是什么常见的安神丸?而且您在偏殿外徘徊了许久,眼神鬼鬼祟祟的,根本不像是偶遇!”

吴忠脸色一沉,看向晓燕的眼神带着威胁:“你一个小小丫鬟,竟敢污蔑咱家?咱家在宫里当差三十年,岂会做那等谋害贵妃的事?定是你看错了!”

两人各执一词,萧景一时难以分辨。这时,一直沉默的大理寺卿站出来:“陛下,不如先将青芜香丸与吴公公所说的安神丸一同交由太医查验,再派人去长乐宫偏殿搜查,或许能找到线索。”

萧景点点头,立刻命人去办。陈春雨跪在地上,心乱如麻——晓燕的话虽未直接指向她,却将嫌疑引到了吴忠身上,可吴忠手握大权,若是被他记恨,自己和弟弟怕是都难逃一死。

太医们对青芜香丸与安神丸的查验持续了整整一日,最终回报:“青芜香丸中确实含有微量不明毒素,但含量极低,不足以致人死亡;而吴公公所说的安神丸,实则是用‘腐心草’制成,此草毒性极强,服用后半个时辰便会发作,与贵妃的死因完全相符。”

萧景震怒,立刻命锦衣卫将吴忠拿下。可当锦衣卫赶到吴忠的住处时,却发现他早已不见踪影,只在屋内找到一个暗格,里面藏着一封密信,上面写着:“贵妃已知晓‘通敌案’真相,需尽快除之,青芜香可做掩护,事后嫁祸陈春雨。”

陈春雨看到密信时,浑身冰凉——原来吴忠从一开始就想让她背黑锅!

“陛下,臣是被冤枉的!”陈春雨连忙磕头,“那青芜香里的毒素,是吴忠逼迫臣加入的,他说若是臣不照做,就杀了臣在诏狱的弟弟!臣一时糊涂,才犯下大错,还请陛下饶命!”

萧景看着她,眼神复杂。皇后叹了口气:“陛下,陈春雨虽是被逼,但终究参与其中,若不惩罚,难以服众。不过念在她并非主谋,且主动认罪,不如将她打入大牢,待抓到吴忠后再做定夺,至于她的弟弟,可先从诏狱放出,交由大理寺看管。”

萧景沉吟片刻,点头同意。陈春雨虽被打入大牢,却松了一口气——至少弟弟暂时安全了。

当晚,陈春雨在大牢中辗转难眠,忽然听到牢门轻响,抬头一看,竟是晓燕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晓燕姑娘,你怎么来了?”陈春雨惊讶地问。

晓燕放下食盒,打开盖子,里面是一碟小菜和一碗热粥:“我知道你在牢里受苦,就偷偷给你带了点吃的。其实白天在宫里,我故意提到吴公公,就是想帮你摆脱嫌疑。”

陈春雨愣住了:“你为什么要帮我?”

晓燕叹了口气:“因为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去年我母亲病重,没钱医治,是你悄悄给了我一笔银子,还不让我告诉别人。而且我早就觉得吴公公不对劲,他总在暗中监视端妃娘娘,还时常向宫外传递消息,我怀疑他与‘通敌案’有关,只是一直没有证据。”

陈春雨心中一动:“你说吴忠向宫外传递消息?你知道他常去哪些地方吗?”

“他每月初一和十五,都会去城外的白云寺上香,每次去都会单独待在禅房里很久,”晓燕想了想,又补充道,“而且我还发现,他的腰间总挂着一个铜铃,铃声和其他太监的不一样,特别清脆。”

陈春雨点点头,将晓燕的话记在心里。晓燕又叮嘱了她几句,便匆匆离开了。

次日一早,陈春雨被带到大理寺受审。她将吴忠逼迫自己加毒素、以及晓燕提供的线索一一告知大理寺卿。大理寺卿立刻派人去白云寺调查,果然在禅房的佛像背后发现了一个暗格,里面藏着多封与境外势力往来的密信,信中提到“已用青芜香迷惑端妃,贵妃已除,下一步计划继续进行”。

“看来吴忠不仅谋害了贵妃,还想利用端妃搅乱朝局,”大理寺卿皱着眉,“只是他现在不知所踪,该如何抓捕?”

陈春雨忽然想起晓燕的话:“大人,吴忠腰间挂着一个特殊的铜铃,铃声清脆,或许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寻找他的踪迹。而且他既与境外势力勾结,定不会轻易离开京城,说不定就藏在某个他熟悉的地方。”

大理寺卿觉得有理,立刻命人在京城各处布防,重点搜查寺庙、道观等吴忠可能藏身的地方,同时让士兵留意清脆的铜铃声。

接下来的几日,京城内外都在紧张地搜寻吴忠的踪迹,却始终没有消息。陈春雨在大牢中心急如焚,担心吴忠逃脱,更担心弟弟的安全。

直到四月十八那日,晓燕再次来到大牢,带来了一个消息:“今日我听端妃娘娘身边的太监说,吴公公曾在十年前,救过一个名叫李三的小偷,后来李三就一直跟着他,成了他的心腹。听说李三在城南有一处宅院,吴公公说不定藏在那里。”

陈春雨立刻将这个消息告诉了狱卒,狱卒连忙上报给大理寺卿。大理寺卿不敢耽搁,立刻带领锦衣卫前往城南的李三宅院。

宅院外一片寂静,锦衣卫悄悄翻墙而入,却发现院内空无一人。就在众人以为又扑了个空时,忽然听到后院传来一阵清脆的铜铃声。

“在那里!”大理寺卿一声令下,锦衣卫们立刻冲向后院。只见吴忠正坐在屋檐下喝茶,腰间的铜铃随风作响,李三站在一旁,手里拿着一把刀,警惕地看着四周。

“吴忠,你被捕了!”锦衣卫们围了上去,手中的刀出鞘,寒光凛冽。

吴忠却并不慌张,反而冷笑道:“就凭你们,也想抓我?李三,给我上!”

李三挥刀冲向锦衣卫,却很快就被制服。吴忠见状,想要翻墙逃跑,却被一个锦衣卫扑倒在地,牢牢按住。

“吴忠,你可知罪?”大理寺卿走到他面前,厉声问道,“你勾结境外势力,谋害贵妃,还想利用陈春雨和端妃搅乱朝局,桩桩件件,皆是死罪!”

吴忠挣扎着,却无法动弹,只能恶狠狠地说:“我不甘心!若不是那个贱人晓燕多管闲事,我早就成功了!”

锦衣卫从吴忠身上搜出了一枚虎符,还有一封尚未送出的密信,信中计划在五月初一那天,利用宫中祭祀的机会,发动政变,扶持傀儡皇帝上位。

“还好发现得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大理寺卿松了口气,命人将吴忠押回大理寺审讯。

吴忠被捕的消息传回宫中,萧景大喜,立刻下旨:陈春雨虽参与下毒,但系被胁迫,且主动提供线索,将功折罪,免予处罚,恢复制香师身份;其弟陈秋生无罪释放,官复原职;晓燕揭发有功,赏黄金百两,晋升为端妃身边的掌事宫女。

陈春雨走出大牢时,阳光正好,晓燕早已在牢外等候。两人相视一笑,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

“多谢你,晓燕姑娘,”陈春雨真诚地说,“若不是你,我恐怕这辈子都洗不清冤屈了。”

晓燕摇摇头:“你不用谢我,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而且我相信,好人终究会有好报。”

贵妃的葬礼办得十分隆重,萧景亲自为她送葬,追封她为“孝惠皇后”,还下旨彻查“通敌案”,将所有参与其中的人一网打尽。吴忠因罪行累累,被判处凌迟之刑,李三等人也被依法处置。

风波过后,长乐宫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端妃感念陈春雨的遭遇,时常召她入宫,两人聊香料,聊诗词,渐渐成了好友。晓燕晋升为掌事宫女后,将长乐宫打理得井井有条,端妃对她越发信任。

这日,陈春雨为端妃制了一款新香,名为“安和香”,用了薰衣草、合欢花等安神的香料,香气柔和绵长。端妃燃着香,看着窗外的春色,笑着说:“这香气真好,让人心里格外平静。春雨,你可知,当初你制的青芜香,虽被加了毒素,却也让我看清了身边的人,也让陛下揪出了吴忠这个大奸臣,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陈春雨点点头:“娘娘说得是。经历了这件事,我才明白,制香不仅是一门手艺,更是一份责任。往后我定会潜心研究,制出更多纯净、有益的香,为宫中带来安宁。”

晓燕端着茶走进来,笑着说:“娘娘,陈制香师,陛下刚刚派人送来消息,说下个月要举办赏花宴,让陈制香师制一款新香,名为‘百花春’,要能体现出春日百花盛开的景象。”

陈春雨眼中一亮:“好啊,我这就回去准备。‘百花春’,这个名字真好,既有春日的生机,又有百花的芬芳,定能让陛下和各位娘娘满意。”

她起身向端妃告辞,走出长乐宫时,见宫道上的柳树已抽出新枝,桃花开得正艳,阳光洒在宫墙上,温暖而明亮。陈春雨深吸一口气,心中满是感慨——宫墙之内虽有纷争与阴谋,但只要心存正义,坚守本心,终能拨云见日,迎来安宁。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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