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言HE·隅田川的烟花
林晚在东京的第一个夏天，是被隅田川上空炸开的烟花点亮的。
七月中旬的傍晚，她攥着刚打印好的三份简历，从银座的写字楼里走出来时，天色已经揉进了淡紫色的雾。手机里合租室友发来消息，说今晚隅田川有烟花大会，沿着河边走能看到好位置。林晚犹豫了两秒，把简历塞进帆布包最底层——连续一周的面试已经耗尽了她的精力，或许该给自己留两个小时的空隙。
从银座到隅田川需要坐两站地铁，车厢里挤满了穿浴衣的年轻人，女孩发间别着的樱花发饰蹭过林晚的肩膀，带着淡淡的柑橘香。她靠在车门边，看着窗外掠过的霓虹灯牌，忽然想起三个月前刚到东京时的样子：拖着超重的行李箱在雨中找公寓，对着日语租房合同手足无措，第一次面试时因为紧张说错了敬语，出门后在街角的自动贩卖机前蹲了十分钟才缓过来。
“叮——”地铁到站的提示音拉回思绪，林晚跟着人流走出站台，刚拐过街角就被喧闹声裹住。河边已经挤满了人，有人铺着野餐垫坐在草地上，有人举着棉花糖穿梭在人群里，空气里飘着烤鱿鱼和炒面的香气。她沿着河边慢慢走，想找个不那么拥挤的位置，却在路过一棵大樱花树时，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
“抱歉！”林晚连忙低头道歉，手里的帆布包带子还缠在了对方的手腕上。
“没关系。”男生的声音像刚冰镇过的汽水，带着清爽的笑意。他伸手帮林晚理了理缠在一起的带子，指尖不经意碰到她的手背，又很快收了回去。“你也是来等烟花的吗？这里视野还不错，就是有点挤。”
林晚抬头时，正好对上男生的眼睛。他戴着一副细框眼镜，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微微翘起，白T恤领口别着一枚东京大学的校徽，手里还拿着一个没拆封的蓝色草莓大福。夕阳的光落在他脸上，把睫毛染成了浅金色，林晚忽然觉得心跳漏了一拍，连忙移开视线，指了指他手里的大福：“你……你也是一个人来的吗？”
“嗯，室友临时有事，就剩我啦。”男生把大福往她面前递了递，“这个味道不错，便利店刚买的，要试试吗？”
林晚愣了愣，刚想拒绝，就听见头顶传来“咻——”的声响，紧接着，第一朵烟花在夜空里炸开，金红色的碎屑像星星一样落下来，人群里响起一阵欢呼。她下意识抬头，忘了要说的话，直到男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好看吧？每年隅田川的烟花都会有新花样，去年还有渐变的蓝色烟花。”
“嗯，比视频里看的好看。”林晚小声说。烟花接二连三地在夜空绽放，橘色的、粉色的、银色的，把河面照得波光粼粼。她偷偷侧过头看男生，发现他正举着手机录像，嘴角带着浅浅的笑，侧脸的线条很柔和。
“对了，我叫江熠，东京大学大三，学的是环境工程。”男生忽然转过头，主动伸出手，“你呢？”
“林晚，刚毕业，在找工作。”她轻轻握了握他的手，他的手掌很暖，指节分明。两人的手只碰了一秒，林晚却觉得指尖发烫，连忙收回手，假装专注地看烟花。
接下来的半小时里，他们没怎么说话，只是并肩站在樱花树下，偶尔在烟花炸开的间隙聊两句。江熠会指给她看哪朵烟花是“牡丹型”，哪朵是“菊花型”，说他高中时在老家的烟花厂打过工，知道这些花样是怎么调出来的；林晚会说自己老家在南方，从来没见过这么盛大的烟花，小时候过年只能放小鞭炮，还总被弟弟抢着点。
最后一朵烟花炸开时，江熠忽然说：“其实我刚才看你站在地铁口犹豫了好久，还以为你找不到路。”
林晚的脸一下子红了：“你……你怎么注意到我的？”
“因为你背着的帆布包上，挂着我高中时很喜欢的动漫挂件。”江熠指了指她包上的卡通钥匙扣，“当时还想，会不会是同好，结果刚想打招呼，你就撞到我了。”
烟花大会结束后，人群渐渐散去，江熠提出送林晚到地铁站。两人沿着河边往回走，晚风带着河水的湿气吹过来，林晚的长发被吹到脸颊边，江熠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敢伸手帮她拨开。走到地铁口时，林晚停下脚步，纠结了半天，终于还是开口：“那个……你要不要留个联系方式？以后如果有机会，我请你吃饭，就当谢谢你的大福。”
江熠眼睛亮了亮，连忙掏出手机：“好啊，我扫你。”
加完微信后，林晚快步走进地铁站，直到地铁门关上，才靠在车厢壁上，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她打开微信，看着江熠的头像——是一只抱着竹子的熊猫，朋友圈里大多是实验室的照片，还有几张他在篮球场上的抓拍，汗水打湿了T恤，笑得很张扬。
接下来的一周，林晚忙着面试，偶尔会和江熠在微信上聊两句。大多是她分享面试时的糗事，比如把“经营战略”说成“经营战术”，面试官憋笑的样子；江熠会回她一些鼓励的话，说他第一次做课题报告时，紧张到把PPT翻错了页，还附了一张当时被同学抓拍的表情包。
周五晚上，林晚收到一家贸易公司的二面通知，兴奋得差点跳起来，第一时间想分享给江熠。她点开对话框，输入又删掉，反复修改了好几次，才发出去一句：“我收到二面通知啦！终于有进展了！”
没过两分钟，江熠就回复了：“太好了！要庆祝一下吗？我知道一家不错的居酒屋，就在你住的附近，我请你吧。”
林晚看着屏幕，嘴角忍不住上扬，回了个“好呀”的表情包。
居酒屋不大，暖黄色的灯光把整个空间照得很温馨。江熠已经到了，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放着一壶热清酒。看到林晚进来，他连忙站起来挥手：“这里！我点了几样招牌菜，你看看还想吃什么。”
菜单上的日文林晚大多认识，却还是假装看不懂，让江熠推荐。他耐心地给她解释每道菜的做法，说这个炸鸡块外酥里嫩，那个土豆沙拉加了温泉蛋，口感很特别。上菜的时候，江熠主动帮她倒酒，还提醒她清酒虽然度数不高，但喝多了还是会醉。
林晚小口啜着清酒，听江熠讲他的大学生活：实验室里的趣事，和室友一起去爬山的经历，还有他未来想做的研究——关于城市污水处理，他说东京的水循环系统虽然完善，但还是有改进的空间，希望以后能设计出更环保的方案。
“你好像对这个很执着。”林晚说。
“嗯，我老家在北方的一个小城，小时候家门口的河总是浑浊的，后来才知道是工厂排污的问题。”江熠低头搅了搅杯子里的酒，“那时候就想，要是能让河水变干净就好了，后来上了大学，就选了环境工程。”
林晚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忽然觉得心里暖暖的。她想起自己选择来东京的原因，其实也很简单——大三时交换到东京的一所大学，被这里的便利店文化和深夜食堂的烟火气吸引，总觉得在这里能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那天晚上，他们聊到居酒屋打烊，江熠送林晚到公寓楼下。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林晚站在楼道口，犹豫了一下说：“下周我二面，要是过了，下次换我请你。”
“好啊，我等着。”江熠笑着说，“面试加油，你肯定可以的。”
林晚的二面很顺利，面试官问的问题她都提前准备过，甚至还因为对行业趋势的独到见解，得到了面试官的认可。面试结束后，她第一时间给江熠发消息，却没收到回复。直到晚上十点，江熠才回消息，说他白天在实验室做实验，手机放在储物柜里忘了拿，还附了一张实验数据的照片，说今天的结果比预期的好。
“那要庆祝吗？”林晚问。
“当然要！不过这次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江熠带林晚去的地方，是东京塔附近的一家观景咖啡馆。下午三点的阳光正好，透过巨大的落地窗能看到东京塔的全貌，塔身被阳光照得闪闪发光。江熠点了两杯拿铁，还特意让店员在林晚的咖啡上拉了一个小熊图案。
“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是和我爸妈一起来的。”江熠搅拌着咖啡里的糖块，“那时候我刚考上东京大学，他们特意来送我，说要看看我以后生活的城市。”
“你爸妈对你真好。”林晚说。她想起自己来东京时，爸妈在机场哭得稀里哗啦，反复叮嘱她照顾好自己，还偷偷在她行李箱里塞了很多家乡的零食。
“其实他们一开始不太同意我学环境工程，觉得不好找工作。”江熠笑了笑，“后来我带他们去看了我参与设计的小型污水处理装置，他们才慢慢理解。”
林晚看着他，忽然觉得很羡慕。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很拧巴的人，做决定前总喜欢犹豫，就连来东京找工作，也是纠结了很久才下定决心。而江熠不一样，他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也愿意为了目标付出努力。
“对了，你以后想留在东京吗？”林晚问。
“想啊，这里有很多机会，而且……”江熠顿了顿，抬头看向林晚，眼神很认真，“而且这里还有想多见几次的人。”
林晚的心跳一下子加快，连忙低头喝了口咖啡，假装没听懂。咖啡的奶泡很甜，却盖不住她脸颊的热度。江熠看着她泛红的耳朵，没再继续说下去，只是笑着转移了话题，聊起了最近上映的电影。
从咖啡馆出来后，他们沿着街道慢慢走，路过一家书店时，林晚停下脚步，指着橱窗里的一本日文小说说：“这本我之前在图书馆看过，结局有点遗憾。”
“那我们进去看看？说不定有中文版。”江熠说。
书店里很安静，只有翻书的沙沙声。林晚在文学区找那本小说，江熠则在旁边的科普区看环境工程相关的书籍。等林晚找到书时，发现江熠正站在窗边，手里拿着一本书，阳光落在他身上，像一幅温柔的画。她悄悄拿出手机，拍了一张他的侧影，然后设置成了手机壁纸。
“找到你要的书了吗？”江熠转过头，正好看到林晚收手机的动作，笑着问，“是不是在偷拍我？”
林晚的脸一下子红了，连忙把书藏在身后：“没……没有，我就是看看时间。”
江熠没拆穿她，只是走过来，帮她把书从身后拿出来：“这本确实不错，我之前也看过，作者的文笔很细腻。”
那天晚上，江熠送林晚回家时，在公寓楼下的樱花树旁停住脚步。他犹豫了很久，终于开口：“林晚，下周我有个课题报告，结束后有空吗？我想带你去看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林晚问。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是个能看到好风景的地方。”江熠说，眼神里带着期待。
林晚点了点头：“好啊，我等你消息。”
江熠的课题报告很成功，不仅得到了教授的高度评价，还拿到了参加全国大学生环境工程竞赛的资格。他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林晚，约她周末去镰仓。
“镰仓的海边很漂亮，尤其是日落的时候。”江熠在电话里说，“我们可以早上去，先去镰仓高校前站，然后去海边，晚上再回来。”
周末那天，林晚特意起了个大早，选了一条浅蓝色的连衣裙，还化了淡淡的妆。江熠在地铁站等她，穿着白色的衬衫和牛仔裤，手里拿着一个帆布包，里面装着防晒霜和遮阳伞。看到林晚过来，他眼睛亮了亮：“你今天真好看。”
林晚的脸一下子红了，小声说了句“谢谢”。
从东京到镰仓需要坐一小时的电车，江熠靠窗坐着，给林晚讲镰仓的历史，说这里曾经是日本的古都，有很多古老的寺庙。林晚靠在椅背上，听着他的声音，看着窗外掠过的田野和海岸线，忽然觉得时间过得很慢，却很舒服。
到了镰仓高校前站，他们沿着铁轨旁的小路慢慢走，正好遇到一列绿色的电车驶过，江熠连忙拿出手机，给林晚拍了几张照片。照片里的林晚站在铁轨旁，风吹起她的长发，背景是蓝色的天空和绿色的电车，笑得很开心。
“你拍照技术还不错嘛。”林晚看着照片，笑着说。
“那当然，我可是我们实验室的御用摄影师。”江熠得意地说，“以后可以经常给你拍。”
他们在海边的一家小店吃了午餐，点了新鲜的海鲜定食。江熠知道林晚不吃生鱼片，特意让店员把生鱼片换成了烤三文鱼。吃完饭，他们沿着海岸线散步，江熠脱下鞋子，赤脚踩在沙滩上，还拉着林晚一起。海水很凉，没过脚踝时，林晚忍不住尖叫，江熠却笑得很开心。
夕阳西下时，他们坐在沙滩上的长椅上，看着太阳慢慢沉入海里，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江熠忽然握住林晚的手，她的手很小，在他的掌心里微微颤抖。
“林晚，”江熠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从隅田川的烟花大会那天起，我就想多见你几次。和你聊天很开心，和你待在一起的时候，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慢。我……我喜欢你，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林晚的心跳得飞快，眼泪忽然涌了上来。她看着江熠认真的眼神，想起了这两个月来的点点滴滴：隅田川的烟花，居酒屋的清酒，咖啡馆的拿铁，书店里的偶遇，还有他每一次的鼓励和陪伴。她用力点了点头，声音带着哽咽：“我愿意。”
江熠笑了，把她搂进怀里。海风带着海水的咸味吹过来，林晚靠在他的肩膀上，觉得无比安心。她知道，自己在东京的这个夏天，不仅找到了想要的工作，还遇到了想要共度余生的人。
后来，林晚顺利通过了面试，拿到了贸易公司的offer。入职那天，江熠特意去公司楼下等她，手里拿着一束向日葵，说向日葵代表着希望和勇气，希望她在新的工作岗位上一切顺利。
他们的恋爱没有轰轰烈烈，却充满了细碎的温暖。江熠会在林晚加班的时候，带着热好的便当去公司楼下等她；林晚会在江熠做实验到深夜时，给他送一杯热牛奶，陪他在实验室待一会儿。周末的时候，他们会一起去逛超市，买新鲜的食材回家做饭；会一起去看电影，看完后在路边的便利店买一支冰淇淋，边走边聊剧情；会一起去图书馆，林晚看专业相关的书籍，江熠做实验报告，偶尔抬头对视一眼，都会忍不住笑起来。
第二年的烟花大会，江熠提前订好了隅田川河边的位置，还特意给林晚买了一件淡粉色的浴衣。烟花炸开的时候，江熠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着一枚银色的戒指，戒指上刻着他们名字的首字母。
江熠把戒指戴在她的手上，然后把她搂进怀里。烟花在夜空里绽放，照亮了他们的脸庞，也照亮了他们未来的路。林晚靠在江熠的肩膀上，看着漫天的烟花，忽然觉得，所有的等待和努力都是值得的。她在东京遇到的不只是一份工作，还有一个愿意陪她看遍所有风景的人，还有一份细水长流的爱情。
后来，有人问林晚，为什么会喜欢江熠。她想了想，笑着说：“大概是因为，他像隅田川的烟花，点亮了我在东京最迷茫的日子；又像清晨的第一杯咖啡，温暖了我往后的每一天。”
而江熠每次听到这话，都会握紧林晚的手，在她耳边轻声说：“其实，是你先照亮了我。遇见你之后，我才知道，原来喜欢一个人，是想和她一起看遍所有的烟花，一起喝遍所有的咖啡，一起把日子过成最温柔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