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言连载·幸福街2
幸福街的晨光与酒香
幸福街的夜,总从街尾“语酒”的暖黄灯光开始。倪语把最后一只玻璃杯擦得透亮,杯壁映出她垂着的眼睫——她总在打烊前留一盏吧台灯,像是在等什么,又像只是习惯了这抹能裹住孤独的光。
门被推开时,风铃“叮”地响了声,带着深秋的凉意。倪语抬头,看清来人的瞬间,手里的布巾差点掉在地上。男人穿深灰大衣,肩线挺拔,只是眉宇间裹着层化不开的倦,下颌线绷得紧,是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的人——严旗。
“一杯威士忌,加冰。”严旗的声音比记忆里沉,落坐在吧台前时,指节无意识地敲了敲台面,动作和小时候在巷口拍洋画时一模一样。
倪语捏着布巾的手紧了紧,转身去调酒。冰块撞在杯壁上的脆响,把十几年的空白填得满当当。她记得最后一次见严旗,是十五岁的夏天,两人在幸福街老槐树下吵得面红耳赤。严旗要跟着父母去外地,说会回来找她,她却赌气道“谁要等你”,还把他送的玻璃弹珠扔进了下水道。后来他真的没回来,她却每天放学都去老槐树下转,直到树被砍了,盖起了现在的便利店。
“你的酒。”倪语把杯子推过去,指尖避开他的视线。严旗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喉结滚动的弧度里,藏着掩不住的疲惫。“你怎么会在这里?”倪语忍不住问,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轻。
“回来处理点事。”严旗放下杯子,目光扫过墙上的照片——大多是倪语和街坊的合影,还有几张老幸福街的旧照,“没想到你把这里开成了酒吧。”
“我爸走后,就把老房子改了。”倪语低头擦杯子,“你呢?回来常住?”
严旗沉默了会儿,才摇头:“公司出了点问题,回来躲躲清净。”他没多说,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威士忌的烈味在空气里散开,混着倪语店里特调的香薰,竟生出点莫名的委屈。
夜渐深,街上的铺子都关了门,只剩“语酒”的灯还亮着。严旗喝得半醉,眼神开始发飘,盯着倪语手边的糖罐——那是小时候他总偷拿糖的罐子,现在还摆着橘子味的硬糖,和以前一模一样。
“当年……”严旗的声音有点哑,“我走的时候,你是不是真的不想我回来?”
倪语的动作顿住了。这么多年,她无数次想过,如果当时没说那句气话,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她抬头,撞进严旗泛红的眼睛里,那里面有疑惑,有委屈,还有她从未见过的脆弱。“不是。”她的声音有点哽咽,“我只是……怕你走了就不回来,故意说气话的。”
严旗愣住了,像是没料到会是这个答案。他看着倪语,眼眶慢慢红了:“我以为你真的不稀罕……我在外地,每天都想回来,可后来我爸妈不让我回,说让我好好读书……我把你扔的弹珠捡回来了,洗干净放在盒子里,一直带在身边。”
倪语的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她以为那些年少的遗憾,早就被时间磨平了,可原来只是被藏在了心底,一触就疼。“我也去找过你扔的弹珠,可下水道太深了,我找不到……”她吸了吸鼻子,笑了出来,“你真傻,怎么不早点回来跟我说?”
“我怕你还在生气。”严旗也笑了,眼泪却掉得更凶,“我回来这几天,每天都在你店门口转,不敢进来,怕你不想见我。”
那晚,他们聊到了后半夜。聊小时候在幸福街追着跑,聊他在外地的日子,聊她开酒吧时的困难。那些没说出口的话,那些藏在心底的遗憾,都在酒里,在眼泪里,慢慢化解了。
第二天早上,倪语醒来时,头有点疼——昨晚她陪严旗喝了不少酒。她起来开门,却发现隔壁的铺面竟然挂起了新的招牌,上面写着“严记早餐”,还画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
严旗从铺子里走出来,手里端着一碗汤,笑着对她说:“醒酒汤,我熬了一早上,你试试。”
倪语愣住了,看着严旗眼里的红血丝,就知道他肯定没怎么睡。“你……你怎么开起早餐店了?”
“你每天晚上喝那么多酒,胃肯定不好。”严旗把汤递过来,“我开个早餐店,每天给你熬醒酒汤,顺便也给街坊们做点早餐。”他顿了顿,补充道,“我不走了,以后就在幸福街待着。”
倪语接过汤,喝了一口,温热的汤滑进胃里,暖得她心里发颤。汤里有生姜、红枣,还有她小时候最爱吃的山药,熬得软烂,一口下去,全是熟悉的味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么熬汤?”
“小时候去你家,你妈总给你熬这个,说养胃。”严旗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我记着呢。”
倪语看着严旗,突然就笑了。原来那些年少的情谊,那些没说出口的喜欢,从来都没有消失过,只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重新回到彼此身边。
接下来的日子,幸福街的早晨,多了一碗暖乎乎的醒酒汤。严旗的早餐店生意很好,街坊们都喜欢来这里吃早餐,听他和倪语聊小时候的事。张奶奶每次来买早餐,都会笑着说:“我就说你们俩有缘分,小时候就黏在一起,现在终于又在一起了。”
倪语每次都会红着脸躲开,严旗却会笑着接话:“是啊,我等这一天,等了十几年了。”
有天晚上,倪语关了酒吧,去严旗的早餐店帮忙收拾。严旗正在擦桌子,看到她进来,笑着说:“今天怎么这么早关店?”
“没人来,就早点关了。”倪语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着严旗,“你当初开早餐店,是不是就是为了我?”
严旗停下手里的动作,走到她面前,认真地说:“是。我不想再错过你了。倪语,我喜欢你,从小时候就喜欢你,这么多年,一直都喜欢。”
倪语的心跳突然就快了起来。她看着严旗眼里的认真,笑着点了点头:“我也是。”
严旗高兴得像个孩子,一把抱住倪语,在她耳边说:“以后,我每天给你熬醒酒汤,你每天晚上等我关店,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那晚,幸福街的灯,亮得比平时更暖。街坊们都知道了严旗和倪语的事,都替他们高兴。张奶奶还特意送了他们一幅十字绣,上面绣着“幸福美满”四个字,说要给他们当婚房的装饰。
日子一天天过去,严旗的早餐店生意越来越好,倪语的酒吧也多了不少熟客,都是来吃早餐时认识的街坊。每天早上,严旗都会给倪语留一碗醒酒汤,放在吧台上,旁边还会放一颗橘子味的硬糖;每天晚上,倪语都会等严旗关了早餐店,一起去街尾的馄饨店吃一碗热馄饨,然后手牵手走回家。
冬天的时候,幸福街下起了雪。严旗在早餐店门口搭了个棚子,生了个小炉子,给街坊们煮热汤喝。倪语也把酒吧的门开着,让街坊们进来取暖,还煮了热红酒,免费给大家喝。
有天晚上,雪下得很大,严旗和倪语坐在酒吧里,看着窗外的雪。严旗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倪语:“打开看看。”
倪语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颗玻璃弹珠,是小时候她扔的那颗,洗得干干净净,还泛着光。“你真的一直带在身边?”
“嗯。”严旗点头,握住她的手,“倪语,嫁给我吧。我想每天给你熬醒酒汤,想每天和你一起看幸福街的日出日落,想一辈子和你在一起。”
倪语的眼泪掉了下来,笑着点头:“我愿意。”
第二年春天,幸福街举办了一场婚礼。新郎是严旗,新娘是倪语。婚礼就在早餐店和酒吧之间的空地上,街坊们都来帮忙。张奶奶给倪语戴了头花,隔壁的王叔叔帮着布置场地,孩子们在旁边追着跑,手里拿着严旗做的小馒头,嘴里还喊着“新郎新娘要幸福”。
倪语穿着白色的婚纱,手里捧着严旗给她买的向日葵花束,看着身边的严旗,眼睛里满是幸福。严旗穿着黑色的西装,握着她的手,认真地说:“倪语,以后每天早上,我都会给你熬醒酒汤,每天晚上,我都会等你关店,我会一辈子对你好,再也不让你受委屈。”
倪语笑着点头,眼泪掉了下来。街坊们都鼓掌欢呼,幸福街的空气里,满是醒酒汤的香和红酒的甜,还有爱的味道。
后来,有人问严旗和倪语,幸福是什么。严旗说,幸福是每天早上,能给倪语端上一碗热乎的醒酒汤,看着她喝完,眼里满是笑意。倪语说,幸福是每天晚上,能等严旗关了早餐店,和他一起走在幸福街的路上,听他说今天发生的趣事。
而幸福街的街坊们都说,幸福就是看着严旗和倪语,从儿时的玩伴,变成彼此的依靠,把那些年少的遗憾,都变成了后来的圆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