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流殇碎梦摧心肝,天台惊魂坠深渊
医院抢救室的红灯亮得刺眼,像一道血痕刻在冷白的走廊尽头。梦雨馫瘫坐在门口的长椅上,身体还在因为刚才的剧烈奔跑而颤抖,冷汗浸透了他单薄的病号服,贴在冰凉的皮肤上,却远不及心里的寒意。
半小时前,向淼闻在十字路口昏迷后,腹部的疼痛越来越剧烈,送到医院时,鲜血已经浸透了他的裤子——那个才五周大、还未被他察觉的小生命,正在随着向淼闻的痛苦一点点流逝。
“医生!他怎么样?孩子……孩子还在吗?”夏沐风抓住刚走出抢救室的医生,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眼底的红血丝清晰可见。
医生摘下口罩,脸色凝重得像结了冰:“病人腹腔内出血严重,胎儿已经保不住了,我们尽力了。而且他的精神状态再次恶化,急性应激障碍引发了严重的解离症状,现在处于半昏迷状态,随时可能陷入更危险的幻觉。”
“保不住了……”梦雨馫的声音微弱得像一阵风,他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死死盯着医生,“你说什么?保不住了?怎么会保不住?你们不是说只要稳定情绪就没事吗?”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因为心脏的剧痛重重摔倒在地,手肘磕在坚硬的地板上,渗出了血,可他浑然不觉,只是疯了一样抓着医生的白大褂:“救救他!救救我们的孩子!我求求你了!”
“我们真的尽力了。”医生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忍,“病人的身体本就虚弱,加上反复的情绪刺激和剧烈的撞击,胎儿根本无法存活。现在最重要的是保住病人的性命,他的精神和身体都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梦雨馫的手无力地垂落,身体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重重靠在墙上。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下来,砸在满是灰尘的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水渍。那个他连触碰都小心翼翼的小生命,那个承载着他和向淼闻所有希望的孩子,就这样没了。
他想起昨天向淼闻无意识抚摸肚子时的茫然,想起自己偷偷对着他小腹说话时的期待,想起夏沐雪说“这是你们爱情结晶”时的温柔——所有的期待和憧憬,都在这一刻碎成了齑粉,扎得他心脏千疮百孔。
“雨馫……”夏沐雪蹲在他身边,声音哽咽着递过一杯温水,“你别这样,你的身体还撑不住,淼闻还需要你。”
梦雨馫没有接,只是死死盯着抢救室的门,眼神空洞得像一潭死水。他想起向淼闻昏迷前说的那句“梦雨馫,你是我的太阳”,想起自己承诺过要保护他和孩子,可现在,他连一个未出世的孩子都保护不了,连向淼闻不受痛苦都做不到。
他这个“太阳”,从来都是向淼闻的劫难。
上官凌泽拄着拐杖,缓缓走到抢救室门口,看着瘫坐在地上的梦雨馫,看着紧闭的抢救室门,浑浊的眼睛里泛起了红。他伸出手,想要扶起梦雨馫,却在触碰到他冰凉的皮肤时,猛地收回了手——这份失去孩子的痛苦,这份无力保护外孙的愧疚,像一块巨石,压得他连呼吸都觉得沉重。
“是我的错。”上官凌泽的声音沙哑,带着无尽的悔恨,“如果我没有保释上官凝,如果我能早点阻止她,如果我能看好淼闻……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没有人说话,走廊里只剩下仪器的“嘀嗒”声和压抑的呼吸声。深秋的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卷起地上的落叶,像在为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哀悼,也像在为这对苦命的恋人叹息。
向淼闻被推出抢救室时,已经是上午十点。他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嘴唇干裂,眉头紧紧皱着,即使在半昏迷状态,也依旧承受着难以言喻的痛苦。
梦雨馫挣扎着爬起来,扶着墙,一步一步挪到病床边。他伸出手,想要触碰向淼闻的脸颊,却在指尖快要碰到时,猛地缩回了手——他怕自己的触碰会再次刺激到向淼闻,怕自己的存在会让他想起失去孩子的痛苦。
“水……”向淼闻的嘴唇动了动,发出微弱的声音。
梦雨馫连忙倒了一杯温水,用棉签蘸着,小心翼翼地湿润他的嘴唇。向淼闻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睛,眼神里没有丝毫清明,只有一片混沌的迷茫。
“安安……”向淼闻的声音沙哑,他伸出手,对着空气轻轻抓着,“别跑……妈妈说过……要带你吃冰淇淋……”
他的幻觉又开始了,把失去孩子的痛苦,和失去妹妹的记忆混淆在了一起。梦雨馫的心脏像是被细密的针扎着,疼得发闷——向淼闻还不知道自己失去了孩子,还不知道那个未出世的小生命,永远地离开了他。
“淼闻,我在。”梦雨馫的声音温柔得像在哄孩子,他轻轻握住向淼闻冰凉的手,“安安在呢,等你好起来,我们就去买冰淇淋,买草莓味的。”
向淼闻没有回应,只是重新闭上眼睛,眼角滑下一滴泪。那滴泪落在枕头上,像一颗破碎的珍珠,折射出冷白的光,刺得梦雨馫眼睛生疼。
护士进来换药时,不小心碰到了向淼闻的小腹。向淼闻的身体猛地一颤,像被烫到一样,他睁开眼睛,眼神里瞬间充满了恐惧,疯狂地大喊:“别碰我!我的肚子……我的孩子……”
梦雨馫的心脏猛地一沉——向淼闻记起来了,他记起自己怀了孩子,记起孩子没了。
“淼闻,别激动!”梦雨馫连忙抱住他,冷杉味的信息素不受控地释放出来,试图安抚他混乱的情绪,“孩子……孩子只是暂时离开了,等你好起来,他还会回来的……”
“骗人!”向淼闻用力推开他,眼神里满是绝望和痛苦,“他没了!我知道他没了!是我害死了他!是我不好!我不该激动,不该跑,不该……”
他的情绪彻底崩溃,开始用手狠狠捶打自己的小腹,嘴里反复念叨着“是我害死了孩子”。梦雨馫连忙抓住他的手,心疼得快要窒息:“别打了!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是我没保护好你,没保护好我们的孩子!”
向淼闻的手停住了,他看着梦雨馫苍白的脸,看着他嘴角溢出的血丝,眼泪掉得更凶了:“梦雨馫……对不起……又让你担心了……我是不是很没用?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
“不是!你很有用!”梦雨馫的声音哽咽,他紧紧抱住向淼闻,“是我没用,是我太弱了,保护不了你,保护不了我们的家……”
夏沐风和夏沐雪站在门口,看着相拥而泣的两人,心里满是酸涩。他们想上前帮忙,却又怕打扰到这份脆弱的倾诉,只能默默地站在原地,任由眼泪浸湿眼眶。
向淼闻靠在梦雨馫怀里,渐渐平静下来,却依旧紧紧抓着他的手,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梦雨馫轻轻拍着他的背,感受着他身体的颤抖,感受着他心脏的疼痛,心里满是绝望——他以为孩子的到来会是希望,却没想到成了压垮向淼闻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以为自己能守护住这份幸福,却没想到幸福如此脆弱,一碰就碎。
向淼闻在半昏迷状态下,开始出现严重的解离症状——他时而清醒地喊着“孩子对不起”,时而陷入“妹妹还在”的幻觉,时而又把梦雨馫认成路每珏,对着他疯狂地嘶吼“别碰我”。
“淼闻,你看,这是我们的对戒。”梦雨馫拿出那枚刻着“雨”和“闻”的对戒,递到向淼闻面前,试图用熟悉的信物唤醒他的记忆,“我们在E国的海边交换的,你说过,要和我共度余生。”
向淼闻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他伸出手,轻轻碰了碰戒指,却在指尖碰到的瞬间,猛地缩回手,眼神里满是恐惧:“别碰我!这是路每珏的戒指!他就是用这个骗我的!你和他一样,都是骗子!”
他的记忆彻底混乱了,把对戒当成了路每珏的“信物”,把梦雨馫当成了伤害他的凶手。梦雨馫的心脏像是被刀割一样疼,他想解释,却发现自己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所有的解释,在向淼闻的幻觉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妈妈……”向淼闻突然开口,声音软糯得像个孩子,他看向门口,眼神里满是期待,“你终于来了!我好想你,安安也想你……”
梦雨馫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门口空无一人,只有冷白的灯光和冰冷的墙壁。向淼闻又陷入了“妈妈还在”的幻觉,把空无一人的门口,当成了妈妈归来的方向。
“淼闻,妈妈在呢。”梦雨馫只能顺着他的话说,他轻轻拍着向淼闻的背,声音哽咽,“妈妈说,她很爱你,很爱安安,也很爱我们的孩子。”
“孩子……”向淼闻的眼神暗了暗,眼泪又掉了下来,“我的孩子没了……妈妈,对不起,我没保护好他……”
他的情绪再次陷入痛苦的循环,一会儿是对妈妈的依赖,一会儿是对孩子的愧疚,一会儿是对路每珏的恐惧,现实和幻境在他的脑海里反复撕裂,让他痛苦不堪。
梦雨馫看着他的样子,心脏的疼痛越来越剧烈,他从口袋里摸出药瓶,手抖得厉害,好不容易倒出一粒药片,却在低头时掉在了地上。他想弯腰去捡,却因为体力不支,重重地摔在地上,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
“梦雨馫!”夏沐风刚好进来,看到这一幕,连忙冲过去扶起他,“你怎么样?是不是心脏又疼了?”
梦雨馫摇了摇头,声音微弱:“别管我……看好淼闻……别让他再受刺激……”
他的视线落在病床上的向淼闻身上,看着他还在喃喃自语,看着他苍白的脸,心里满是绝望——他拼尽全力想要守护的人,却在他面前承受着如此痛苦的折磨;他刻骨铭心爱着的人,却连他是谁都记不清,连一句“我爱你”都无法再说出口。
夏沐风扶着梦雨馫坐在椅子上,递过一杯温水和药片。梦雨馫咽下药片,靠在椅背上,大口地呼吸着。过了好一会儿,心脏的疼痛才渐渐缓解,可心里的空缺,却越来越大——孩子没了,向淼闻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他的身体也越来越差,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傍晚六点,夕阳的余晖透过医院的窗户,洒在病房的地板上,映出一片破碎的光影。向淼闻在半昏迷中突然醒了过来,眼神里没有了以往的迷茫和疯狂,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平静。
“我想喝水。”向淼闻的声音很轻,像一阵风。
守在旁边的夏沐雪连忙倒了一杯温水,递到他面前。向淼闻接过,小口小口地喝着,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刚才那个痛苦挣扎的人不是他。
“沐雪,”向淼闻喝完水,轻轻把杯子放在床头,“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你能出去一下吗?”
夏沐雪犹豫了一下,看着他平静的样子,以为他终于恢复了一些理智,点了点头:“好,我就在门口,有事喊我。”
夏沐雪离开后,向淼闻缓缓坐起身。他的动作很轻,腹部的疼痛让他微微皱眉,却依旧固执地挪到床边,穿上鞋子,一步一步往门口走。他没有喊任何人,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像一个幽灵,悄无声息地走出了病房。
他的目的地,是医院的顶楼天台。
那里很高,能看到远处的街道,能看到落下的夕阳,能看到他记忆里所有的人——妈妈、妹妹、未出世的孩子,还有那个总是保护他的梦雨馫。
“妈妈,安安,孩子……”向淼闻站在天台的边缘,风很大,吹得他的病号服猎猎作响,他张开双臂,像是要拥抱什么,声音里满是解脱,“我来陪你们了……我太累了……再也不想受折磨了……”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脚下就是十楼的高空,只要再往前一步,就能彻底摆脱所有的痛苦。
“淼闻!别跳!”
夏沐风的声音突然从天台门口传来。他发现向淼闻不见后,立刻调了医院的监控,一路追到天台,刚好看到向淼闻要跳下去的一幕。
向淼闻的身体猛地一顿,他转过头,看着夏沐风,眼神里满是茫然:“沐风?你怎么来了?别过来……我想去找妈妈和安安……去找我的孩子……”
“淼闻,别傻了!”夏沐风慢慢往前走,声音温柔得像在哄孩子,“你妈妈和安安希望你好好活着,你的孩子也希望你好好活着!梦雨还在病房里等你,他要是知道你出事了,一定会疯的!”
“梦雨馫……”向淼闻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他想起那个总是保护他的人,想起那个为了他心脏病发作的人,想起那个失去孩子后痛苦的人,眼泪掉了下来,“我对不起他……我总是让他担心,让他痛苦……我活着就是他的累赘……”
“不是!你不是累赘!”夏沐风趁机冲过去,一把抱住向淼闻的腰,用力把他往回拉,“你是梦雨的命!是他活下去的希望!你要是死了,他也活不成了!”
向淼闻挣扎着想要推开他,却因为身体虚弱,根本没有力气。他靠在夏沐风怀里,放声大哭:“我太累了……沐风……我真的太累了……现实和梦里都是痛苦……我快撑不住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累了。”夏沐风紧紧抱着他,声音哽咽,“但你不能放弃!再坚持一下,一定会好起来的!梦雨还在等你,我们都在等你!”
天台的风越来越大,吹得两人的头发凌乱。向淼闻的哭声渐渐小了下来,他靠在夏沐风怀里,身体微微颤抖,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夏沐风抱着他,慢慢走到天台的角落,拿出手机,拨通了梦雨馫的电话,声音沉重:“雨馫,你别激动……淼闻找到了,他在顶楼天台,刚才差点……现在没事了,你别过来,我马上带他回病房。”
电话那头,梦雨馫的声音带着剧烈的喘息,显然是因为过度激动引发了心脏不适:“他……他怎么样?有没有受伤?是不是很害怕?”
“他没事,就是情绪很不稳定,一直在哭。”夏沐风的声音里满是心疼,“你别担心,我会好好照顾他,不会再让他出事了。”
挂了电话,夏沐风看着怀里昏昏欲睡的向淼闻,轻轻叹了口气。夕阳渐渐落下,夜色开始笼罩大地,天台的风带着刺骨的凉意,吹在两人身上,像一场无声的警告——这场痛苦的折磨,还远远没有结束。
向淼闻靠在夏沐风怀里,闭上眼睛,嘴里喃喃地喊着“梦雨馫”,声音微弱得像一阵风。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再看到明天的太阳,更不知道,那个总是保护他的人,还能不能等到他清醒的那一天。
而病房里,梦雨馫靠在墙上,心脏的疼痛还未缓解,冷汗浸透了他的病号服。他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手里紧紧攥着那枚对戒,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淼闻,别放弃我,别放弃我们……我还在等你,等你记起我,等你和我一起回家。”
命运的齿轮,依旧在朝着最残忍的方向转动,将他们推向更深的痛苦深渊。而这一次,他们是否还能从深渊里爬出来,谁也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