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卖了
“合作？”
唐雅沙哑的声音在暮色中响起。
尾音微微上扬，像一根绷紧的细弦，在寂静的巷子里颤动。
她紧盯着霍宇浩，目光中带着警惕与疑惑。
“对，合作。”
霍宇浩屈指叩了叩掌心的金属手套，淬火的玄铁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冷意。
他指尖灵巧地划过手套边缘的纹路，快速演示着卡扣机关的开合，金属碰撞发出清脆声响。
“我能制作魂导器，但缺唐门的渠道。”
他忽然停下动作，指节重重敲了敲墙面。
“不管是弄稀有金属，还是卖成品，都得靠你。”
他目光灼灼。
“赚的钱分你三成，或者……”
“我帮你。”
唐雅猛地抬头，打断他的话。
凌乱的碎发滑落，遮住她红肿的眼眶。
却遮不住瞳孔里突然燃起的炽热光芒，那是绝境中抓住希望的光。
霍宇浩捏着手套的手指猛然顿住，金属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他难以置信地问：“你不问问分成？”
“不用了。”
唐雅低头死死盯着自己磨破的袖口，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她喉结滚动，声音轻得如同飘散的风。
“你给多少都行，反正……”
她抬起头，眼神空洞而决绝。
“反正我现在连块栖身的瓦都没有了。”
巷口的风呼啸着卷起落叶，打在两人身上。
霍宇浩看着她不停发颤的肩膀，脑海中突然闪过暗道里潮湿冰冷的石壁。
他一脚踢开脚边的碎石，军靴碾过青苔，发出“咔嚓”的脆响。
“那你……现在有地方去吗？”
他的声音不自觉放柔。
“没有。”
唐雅的声音彻底埋在臂弯里，闷闷的，像一团被揉皱、丢弃的纸。
霍宇浩蹲下身，快速从背包里翻出半块压缩饼干，用力掰碎，塞进她手里。
他指尖蹭过饼干碎屑，喉咙突然发紧。
“我家在西街，有张空床。”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
“要不……去我那凑合一晚？”
唐雅捏着饼干的手指瞬间收紧，碎屑簌簌落在地上。
她缓缓抬起头，睫毛上沾着的泪滴在月光下闪了又闪。
最后只是轻轻“嗯”了一声，那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却让霍宇浩心里一颤。
霍宇浩站起身，用力拍了拍裤腿的灰。
他看着唐雅默默跟在身后的身影，突然发现她的步幅比昨天小了很多。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小心翼翼，又无比沉重。
巷口的灯笼一盏接一盏亮起来，昏黄的光线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交叠在一起。
霍宇浩听着自己胸腔里咚咚的心跳声，比平时快了半拍，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老旧的木门被推开时发出“嘎吱——”的刺耳声响，那声音像是门板在痛苦呻吟。
霍宇浩跨进门槛，扬声喊道：“妈，我回来了。”
原本在客厅里焦急踱步的霍云儿。
听到儿子声音的瞬间，紧锁的眉头才舒展开来。
可当她下意识抬头望向门口，后半句带着担忧的话语却猛地卡在了喉咙里。
她的目光直直落在跟在儿子身后的娇俏少女身上。
那少女一直低着头，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连视线都不敢与她对上。
“怎么今天这么晚……”
霍云儿喃喃自语，声音越来越轻。
此刻她的大脑正飞速运转，各种念头如走马灯般不断闪过：“天啊，我儿子才六岁，这么早就谈恋爱，会不会太早了点？”
可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就被另一个更离谱的猜测取代。
她的眼神瞬间变得警惕，在心里暗暗思忖：“不对啊！”
”我们才到天斗城两天而已，怎么会有女生这么晚跟着我儿子回家，难不成是被拐来的？”
霍宇浩完全没察觉到母亲的脑海里已经上演了一出大戏。
他侧身让唐雅完全暴露在灯光下，语气自然地向霍云儿介绍：“妈，这位是唐雅，我们前两天刚认识，她以后可能就住在我们家了。”
这句话仿佛一颗重磅炸弹，“咔——”一声在霍云儿的心里炸开。
“以后可能就住在我们家了……”
她在心里反复念叨着这句话，更加认定了自己的猜测。
就在她满心纠结，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霍宇浩已经转向唐雅，热情地介绍起来：“小雅姐，这是我妈妈，也姓霍。”
唐雅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猛地抬起头看向霍云儿。
嘴唇因紧张而微微颤抖，连声音都跟着发颤：“伯，伯母好……”
那声音细若蚊蚋，却带着一股豁出去的勇气，仿佛将积攒了许久的胆量全用在了这声问候上。
“你好你好……小雅是吧？快进来坐！”
霍云儿的语气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慌乱，她手忙脚乱地招呼唐雅坐下。
转身倒了杯水递过去，指尖还没碰到杯子就先下意识地缩回了一下，像是被什么烫到似的。
随后，她朝着旁边一脸茫然的霍宇浩飞快地眨了眨眼，那眼神里藏着千言万语。
转身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走进了厨房，围裙带子在身后晃荡着。
霍宇浩看着母亲匆忙的背影，又转头看看坐在沙发上局促不安、手指绞着衣角的唐雅？
只能勉强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跟在母亲身后进了厨房。
刚一踏进门，就撞上霍云儿那如探照灯般探究的目光，那眼神像雷达一样在他脸上来回扫动，仿佛要把他看穿。
“宇浩啊……”
霍云儿深吸一口气，抬手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语气突然变得无比严肃，眼神里满是担忧。
“你跟妈说实话，那姑娘到底啥情况？家里是做什么的？”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
“妈不是图钱，但你要是做了啥傻事……”
霍宇浩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母亲的意思，额角的青筋忍不住跳了跳：“妈！你想到哪儿去了！”
他快速把唐雅的情况简单说了说，故意略过了合作做魂导器的事，只挑关键的说。
当听到唐雅父母遇害时，霍云儿的眼圈一下子红了，她伸手抹了把眼角，声音带着哽咽：“可怜的孩子……行了，就让她住下吧，平时也能陪我说说话。”
说着，她挥挥手赶霍宇浩出去，“你快去陪着人家，别让人家拘着。”
“我帮你做饭吧？”
霍宇浩没动，反而往灶台前凑了凑，伸手想去拿旁边的菜刀。
霍云儿盯着儿子看了几秒，突然噗嗤笑出声，伸手在他后脑勺轻轻拍了一下：“得了吧你，上次你煮个面差点把锅点了。”
“出去跟人家姑娘聊天去！”
她一边说，一边把霍宇浩往厨房外推，嘴角还带着笑意。
霍云儿听闻这话，整个人如遭雷击般猛地僵住，瞳孔剧烈收缩。
她的目光瞬间化作两道实质般的利箭。
像精密扫描仪般，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仔仔细细地将霍宇浩全身上下打量了个遍。
那眼神里交织着困惑、狐疑与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仿佛要将儿子心底的秘密全都挖出来。
被这怪异目光锁定的霍宇浩，浑身的汗毛都忍不住竖了起来。
像是被架在火上炙烤般不自在，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他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两下，语气里满是不安与迟疑：“妈？”
那声音微微发颤，在寂静的厨房里显得格外突兀。
死寂的沉默如同沉重的铅块，沉沉地压在厨房的每一寸空气里。
良久，霍云儿才从胸腔深处逼出一声长长的叹息，那声音里饱含着恨铁不成钢的无奈，尾音都带着微微的颤抖：“你去外面陪那姑娘聊聊，让她别太拘谨了。”
说着，她伸出手，用力推搡着霍宇浩的后背，动作急切又带着几分不耐，恨不得直接把儿子“扔”出厨房。
在老妈近乎“粗暴”的驱赶下，霍宇浩脚步踉跄地走出厨房。也不知他究竟施展了怎样的“口才”。
当霍云儿端着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饭菜来到饭桌时。
原本像惊弓之鸟般紧绷的唐雅，肩膀已然放松下来，神色间也多了几分从容。
饭桌上，唐雅腰杆笔直地坐着，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仿佛生怕惊扰了什么。
霍云儿满脸笑意，热情地挥动着筷子，不停往她碗里夹菜，嘴里还念叨着：“小雅啊，你的事情刚才宇浩跟我说了一些，以后你就住在这里，当自己家一样。”
唐雅望着碗里高高堆起、快要溢出来的菜肴，鼻尖陡然泛起一阵酸涩。
她紧紧咬住嘴唇，努力克制着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声音哽咽得几乎不成调，却还是用力地轻轻“嗯”了一声。
饭后，霍宇浩双手稳稳托着一碗热气袅袅升腾、棕褐色的药汁，快步走到唐雅面前：
“楼上房间给你收拾出来了，就在我隔壁，被褥什么的都是新的，把这个喝了，今天早点睡吧。”
唐雅死死盯着那碗表面泛着油光的药汁，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之前霍宇浩脚步匆匆、在雨幕里绕远路冲进医馆买药的画面。
她下意识地抿了抿嘴唇，脱口问道：“这是什么？”
“安神的。”
霍宇浩垂眸紧盯着药碗，喉结上下剧烈滚动两下，才逐字逐句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带着安抚的意味：“精神受了刺激，喝这个应该会有所帮助。”
说话间，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碗沿上来回摩挲，一下又一下，像是在平复某种情绪。
“谢谢。”
唐雅嘴唇抿成毫无血色的细线，苍白的指尖止不住微微发颤，小心翼翼地接过药碗。
握着汤勺的手悬在药碗上方，停滞了足足两秒，才像是下定决心般，一点点将药汁送入口中。
深褐色的药汁刚触及舌尖，苦涩便如汹涌潮水般瞬间蔓延开来。
可紧接着，一股带着暖意的清甜在味蕾上炸开，如同冬日里突然燃起的小火苗。
这时，霍宇浩的声音贴着耳畔响起，温热的气息扫过她的耳垂：“我加了点糖，应该不苦了吧？”
唐雅浑身猛地剧烈一颤，攥着汤勺的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
她拼命地摇头，发丝凌乱地垂落下来，完全遮挡住泛红的眼眶：“不苦，甜的……”
颤抖的手不停地重复着舀起药汁、送入口中的动作。
她始终死死埋着头，任由滚烫的泪水大滴大滴砸入药碗。
在药汁表面激起一圈圈细小的涟漪，而后缓缓与药汁交融在一起。
时光飞逝，如白驹过隙般，一年时间转瞬即逝。
“黄叔。”
在弥漫着烟火气与食物香气的小吃街入口处。
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中，正在点烟的黄宇听到熟悉的声音，手中的打火机“啪嗒”一声熄灭。
他下意识迅速转头，目光扫过并肩走来的少年少女，脸上笑意瞬间绽放开来：“你俩今天挺早啊。”
这一年里，他亲眼见证着眼前这两个孩子从最初的生涩，逐渐变得干练成熟。
还记得当初霍宇浩一脸凝重地提起朋友出事，自那以后。
那个总爱蹦蹦跳跳、活力四射来小吃摊的唐门少女便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这位与霍宇浩年龄相仿的少女。
每天天还未亮，她就跟着霍宇浩穿梭在菜市场采购食材。
傍晚时分，她在烤架前熟练地翻转着烤鱼，动作行云流水。
仿佛经过了千百次的反复锤炼打磨。
消息灵通的黄宇自然也听闻了唐门那场惊天变故，每次不经意瞥见少女专注烤鱼时。
眼底深处偶尔闪过的那一抹冷芒，都让他心里更加笃定了少女的真实身份。
虽然不清楚对方容貌为何发生如此巨大的变化，但黄宇心里明白，这显然与自己无关。
霍宇浩既然没有向他开口求助，他也不会主动过问，索性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过自己的日子。
此时，名叫小雅的少女睁着一双好奇的眼睛，一脸惊奇地看向黄宇：“黄叔，你可是大忙人，今天怎么有空来这里啊？”
她歪着头，眼神里满是调侃的意味。
“你这小丫头，还调侃起我来了。”
黄宇笑着摇摇头，随后神色稍显凝重，叹了口气开始解释缘由。
“过几天就是魂师大赛了，这段时间天斗城涌进不少游客。”
“为了防止人多出现意外状况，我得每天来盯着，确保一切平安。”
“说起来，这也是你俩的好机会，宇浩，你那烤鱼这段时间多供应一些，趁着这波人流，可是能狠狠赚一笔。”
他拍了拍霍宇浩的肩膀，眼神里满是期待。
“额……”
霍宇浩闻言，脸上瞬间露出一抹尴尬之色。
他犹豫了片刻，喉结上下滚动，轻声开口道：“黄叔，我今天来就是想找你说，我的烤鱼卖完今天就不打算再卖了。”
声音不大，却在这喧闹的小吃街入口显得格外突兀。
“不卖了？”
黄宇微微一愣，眼睛瞪得老大。
要知道，魂师大赛五年才举办一届，而且还是在四个国家轮流举行。
如今二十年一遇的旅游高峰就在眼前，整个小吃街的商家都摩拳擦掌，准备大赚一笔，可这小子居然要撂挑子？
“为啥啊，我记得这个月摊位费你才交了没几天吧？怎么也应该把这个月做完吧。”
他皱着眉头，满脸都是不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