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言不讳

记忆之珠里的画面如同被按下快进键的放映机,在余念夏脑海中疯狂闪动。

那团深紫色恶面意识化作狰狞巨口,在蛊惑失败的瞬间骤然暴怒,将皓月整个吞噬的场景,让她瞳孔猛地收缩。

心脏几乎要冲破胸腔,指尖不受控地死死抠住掌心,渗出的血珠混着冷汗,在衣角晕开深色痕迹。

这场危机暗藏的汹涌暗潮远超想象,每一步都如同走在刀尖之上,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而奥斯丁格里芬善面意识的出现,恰似至暗时刻突然炸开的璀璨烟花,硬生生将众人拽离深渊边缘。

“皓月,做的好,回去奖励你一百斤小鱼干。”

余念夏强撑着平稳声线,唇角扯出的笑意却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她的手掌依次抚过皓月布满焦痕的头颅,粗糙的鳞片划过掌心,传来带着温度的战栗。

小光蹭着她手腕撒娇,小火喷着热气往她怀里钻,五颗脑袋交替摩挲,将战斗残留的硝烟味蹭得她满身都是,却让她眼底欣慰愈发浓烈——活着,真好。

龙皓晨眨动着琥珀色眼眸,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活像只好奇的幼兽:“小姨,你和皓月在打什么哑谜?”

他歪着头,脑袋几乎要凑到余念夏眼前,鼻尖还沾着方才战斗扬起的尘土。

余念夏微微俯身,发间银饰随着动作叮当作响,故意压低声音:“小皓晨,这是我和皓月之间的小秘密,就不告诉你了。”

尾音上扬,眼尾弯出狡黠弧度,成功让少年瞬间瞪大双眼。

“啊?小姨,你和皓月居然瞒着我有秘密!”

龙皓晨双手叉腰,胸脯挺得笔直,鼓着脸颊佯装生气。

可那偷偷瞥向余念夏的眼神,分明像极了炸毛后又想求安慰的小猫,尾巴还在身后不安甩动。

察觉到龙皓晨“生气”,皓月顿时急得原地打转,五双眼睛里泛起水光,呜咽声一声比一声急切。

它硕大的头颅不断蹭着余念夏手臂,喉咙里发出委屈的呼噜声,仿佛下一秒就要竹筒倒豆子。余念夏见状,没好气地屈指弹在龙皓晨脑门上:“别逗皓月了,它还真以为你生气了,急得都快哭出来了,这事以后你会知道的,现在不是说的时机。”

语气嗔怪,手下却轻轻揉了揉少年发顶,眼底满是藏不住的宠溺。

皓月在小皓晨心底的位置重于千钧。

这个生性重情义的孩子,最怕目睹小皓晨被自我苛责的情绪啃噬——那种蜷缩在阴影里反复咀嚼痛苦的模样,像一根细针扎在她心口。

皓月五颗头颅同时重重颔首,鳞片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神情严肃得如同在签署一份神圣契约。

它们尾部缠绕着洞穴岩壁凸起的晶石,蟒身绷直成钢铁般的弧度,誓要将秘密锁进喉咙最深处。

……

蛇魔亲卫队的嘶喊在洞穴外渐次消弭。

龙皓晨猎魔团的靴底碾过碎石,将最后几个蛇魔踹进血洼里。

森蟒之王盘在洞口吐着信子,瞳孔里映着龙皓晨持剑而立的身影——三日前还与它缠斗得地动山摇的蛇魔神安度马里,此刻正被余念夏的锁链捆成麻花,咽喉处还凝着未干的冰棱。

它突然甩动尾巴拍打地面,鳞片摩擦声里藏着劫后余生的颤音:幸亏在那场暴雨夜选择低头,用洞穴里的星陨铁换取这人类女娃的结盟。

“洞穴第三层左拐,石笋阵后面嵌着块月光石。”

森蟒之王的蛇信子扫过潮湿的石壁,每一寸鳞片都在忌惮地发抖。

“推开它就能看见那家伙——眼睛像含着两团银河的怪物。”

它特意绕开“日月神蜗”四个字,尾尖却不受控地甩出个颤抖的弧度。

圣卫九号的骷髅头突然发出“咔嗒”轻响。

空洞的眼窝转向森蟒之王,灵魂之火在颅骨内窜起三尺高,映得岩壁上的苔藓都泛起诡异的红光:“你确定是...日月神蜗?”

它的指骨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骨笛,每个音节都裹着百年陈灰般的沙哑。

龙皓晨的靴跟碾碎一块碎石。

他转身时斗篷扫过地面,腰间圣魔炉的纹路亮如白昼。

“详细说说。”

他的声音像块淬了冰的铁,每个字都带着猎魔者特有的压迫感。

“它和我们要找的永恒之泉,到底有什么关联?”

圣卫九号喉间发出干涩的骨骼摩擦声,头颅缓缓转动确认四周无异样后,才压低声音开口:“当年主人铸造永恒之塔时,亲手将三颗星光神兽的内核嵌入塔基。”

“那些凝聚着远古力量的晶核,如同支撑苍穹的巨柱,生生将永恒之塔托举至大神器的巅峰行列。”

它枯瘦的指骨敲击着岩壁,发出空荡回响:“日月神蜗在星光神兽里堪称异类。”

“当其他神兽挥舞利爪释放毁天灭地的攻击时,它却将全部力量化作铜墙铁壁。”

“那防御之强,说是能硬扛天崩地裂也不为过。”

“圣魔大陆的古卷里,清晰烙着它三次现世的痕迹。”

圣卫九号的灵魂之火突然剧烈明灭,仿佛回忆掀起惊涛骇浪。

“第一次,那只倒霉的神蜗被巨龙用大神器偷袭得手。”

“谁能想到,一口神蜗肉竟让巨龙直接进化成神圣巨龙,从此圣魔大陆陷入千年龙威统治,人族连抬头都成奢望。”

它停顿片刻,喉间溢出类似冷笑的气音:“但风水轮流转,第二次日月神蜗选中人族签订契约。”

“合体瞬间化作盾牌的刹那,神圣巨龙的龙息撞上去,就像鸡蛋碰在金刚石上——统治就此崩塌。”

说到这里,圣卫九号突然死死闭上牙槽,任龙皓晨如何皱眉追问,它都沉默如石。

直到余念夏微微颔首示意,它才猛地转身,骷髅眼窝里的火苗窜成诡异的幽蓝色:“第三次现世...就在主人与辉耀圣廷那场毁天灭地的大战中!”

先前众人对死灵圣法神、长眠天灾伊莱克斯的认知仅停留在皮毛——知晓他是挑起辉耀圣廷大战的死灵法师之一,却不知其背后藏着多少血雨腥风的过往。

余念夏目光扫过席间骤然僵硬的众人,指尖轻轻叩击石桌边缘。

她的视线最终落在龙皓晨身上,后者正用指节摩挲着酒杯边缘,眼神沉得像浸在古井里的月光。

“我明白诸位心中疑虑。”

她的声音像块冷玉砸在石桌上。

“伊莱克斯阁下,确是当年人族与亡灵法师死战的核心主导者,没有之一。”

龙皓晨垂眸搅动杯中的麦酒,酒液泛起细碎涟漪。

他当然听说过那场险些将圣魔大陆犁为焦土的浩劫。

但记忆里伊莱克斯总戴着副金丝眼镜,指尖常年沾着墨水痕迹,说话时连声调都像春日溪水般和缓。

“被辉耀圣廷逼到连圣光都灼伤皮肤的人,除了抓起亡灵法典,还能握住什么?”

他忽然开口,声音低得像自言自语。

众人皆知,这位光明之子曾在祭坛前跪了三天三夜,膝盖下的石板都被血泪浸透。

王原原突然拍桌而起,茶盏震得飞溅出水渍。

她的脸色白得像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亡灵,指尖死死攥住胸前的圣徽:“副团长早知道他是六千年前浩劫的始作俑者,为何不早说?”

“我们若清楚真相,谁会钻进这永恒之塔,接受他的‘馈赠’?”

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最后两个字,仿佛那是粘在舌尖的腐肉。

洞穴里的烛火突然晃了晃,将她投在石壁上的影子撕成碎片。

司马仙喉结上下滚动得几乎要冲破皮肤,韩羽死死攥着剑柄,指节暴起的青筋像即将绷断的弓弦,陈樱儿咬着下唇别过脸,仿佛多看一眼就要呕出五脏六腑。

李馨的拇指在护腕符文上来回摩挲,磨得皮革发出细微吱呀声。

林鑫往烟斗填烟丝的动作顿了又顿,烟灰簌簌落在衣襟上浑然不觉。

唯有林佳璐斜倚岩壁,月魔送的银链在她指尖一圈圈缠绕,链坠折射的冷光映着她似笑非笑的唇角——毕竟,连禁忌之恋都敢触碰的人,又怎会被这点真相惊到?

洞顶水珠“啪嗒”砸在石面,溅起的水花让林佳璐瞳孔微缩。

她望着那片晕开的水痕,思绪飘向血色深渊:若辉耀圣廷屠尽她的亲人,若挚爱将利刃捅进她心口,她恐怕会比伊莱克斯更疯狂百倍。

那些圣徒藏在法袍下的腌臜事,哪件不比亡灵法术更见不得光?

或许推翻那虚伪的统治,才是给这混沌世间最响亮的耳光。

“你这是在质问我吗?王原原!”

余念夏猛然拍案,木桌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油灯剧烈摇晃,橙红光影在她眼底烧出两团实质般的怒火。

她大步逼近,靴跟重重碾过地面,每一步都像踩在众人神经上:“亡灵法师、光明属性、亡灵天灾、死灵圣法神——这些名号,伊莱克斯阁下何时藏着掖着了?”

王原原刚张开嘴,余念夏更凌厉的话语已如利箭破空:“能得到死神馈赠提升灵力,反倒委屈你了?”

她剧烈起伏的胸口几乎要撑破衣襟,发梢扫过泛红耳尖。

“这世道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我见多了,真没想到你王原原也来这套!”

死寂瞬间笼罩洞穴,唯有粗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余念夏突然冷笑,从怀中掏出枚泛着微光的钥匙,金属表面的螺旋纹路与伊莱克斯袖扣如出一辙:“觉得他是人族罪人?直说无妨。”

“伊莱克斯带走采儿时,特意留了这把永恒旋律的钥匙——有胆子,就当面去讨个说法!”

余念夏指尖抚过腰间悬挂的永恒旋律,金属链条发出细碎轻响,在寂静的洞穴里格外刺耳:“我可以利用永恒旋律,来将你们体内靠永恒之塔提升的灵力全部剥离掉。”

“不过,我的猎魔团里,不欢迎这种忘恩负义之人。”

她尾音落下的瞬间,仿佛有实质的威压扩散开来,众人只觉呼吸都为之一滞。

龙皓晨喉结微动,抿着唇上前半步,他的皮靴碾碎脚边碎石,发出“咔嚓”脆响:“小姨,没那么严重,他们只是一时接受不了这个事实而已。”

他说话时目光扫过众人紧绷的面孔,王原原攥着衣角的手还在微微发抖,而司马仙已经别过脸去,盯着岩壁上跳动的烛火发呆。

“毕竟,人族会元气大伤,被魔族压制,很大程度上,都是因为那场死战导致的。”

龙皓晨补充道,声音不自觉放轻。

洞穴里弥漫的火药味却并未因此消散,反而愈发浓重,仿佛一点就着。

余念夏猛地转身,发梢扫过身后堆积的宝箱,带起一阵哗啦啦的响动。

她目光如炬,直直钉在龙皓晨脸上:“小皓晨,别人的态度,我不在乎,我只想确定你的态度。”

她说话时食指重重叩击腰间的永恒旋律,每一下都像是敲在众人的心口。

龙皓晨忽然笑了,那笑容驱散了眉眼间的凝重。

他伸手按住胸口圣魔烙印,那里正微微发烫:“伊莱克斯阁下,对我,对采儿那般好,在我心中早已把他当做了亲人对待。”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坚定。

“我这人向来帮亲不帮理,就算伊莱克斯阁下真的做错过事情,六千年过去了,物是人非,也轮不到我们这些小辈,来评判他的对错。”

话音落下,洞穴里除了篝火噼啪声,再无其他响动,唯有龙皓晨这句话,在众人耳边久久回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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