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化
杨皓涵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看着议事厅壁上火把明灭的光影,眼前不断浮现永恒长眠之地的景象。
那些蜷缩在蛛网与菌丝交织的洞穴深处的前辈,铠甲缝隙里钻出的灰绿色菌菇正贪婪啃噬着金属,秘银锁链在他们腐朽的肉身上勒出深可见骨的血痕。
每隔百年注入龙血时,枯竭灵脉迸发的幽光里,他们颤抖的瞳孔比洞穴更阴暗——这哪是沉眠,分明是用残存意志与死亡拔河,只为给人族续一口火种。
他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袖口烫金纹章,纹章上褪色的死神镰刀图案突然灼得掌心发烫。
伊莱克斯!那个手持转灵卷轴颠覆生死法则的存在,古籍中记载的“亡者新生”传说在脑海炸开:当死神权柄撕开阴阳界限,那些被禁咒反噬成活尸的前辈,能否挣脱腐朽桎梏?
那些困在永夜中的英灵,是否能化作透明灵体,第一次触摸千年来遥不可及的阳光?
这个疯狂的念头如野火燎原,烧得杨皓涵太阳穴突突直跳。
但他余光瞥见身旁殿主同样通红的眼眶,突然用指甲狠狠掐了下大腿内侧。
理智如冰水浇下——现在暴露需求,就像在赌局刚开始就掀底牌。
两人对视时,克制的灼热在眼底翻涌,默契地将拳头砸在大腿上,闷响混着压抑的呼吸:有些事急不得,得像剥龙鳞般,等灵都的契约彻底敲定,再慢慢撬开死神的合作意向。
与此同时,灵都地下宫殿的空气骤然凝固。
伊莱克斯连着三个喷嚏震得肋骨咯咯作响,黑袍下暗金色的骨节泛着危险的冷光。
他眯起眼,指尖划过虚空时带起一串幽蓝火星——作为游走生死边界的神灵,这种感知堪比天道拉响的警报。
能让他产生反应的,至少是九阶五级以上的强者,那股若有若无的气息...
“又是你这老小子!”
伊莱克斯突然嗤笑一声,指尖黑雾翻涌,在空中勾勒出魔神皇枫秀皱着眉头批阅战报的模样。
鎏金大殿、堆积如山的魔族密函,还有枫秀时不时往窗外眺望的模样,都被黑雾具象化。
他弹了个响指,将幻象炸成齑粉:“不好好处理深渊暴动,天天盯着我怕抢你妹妹?你那妹妹上次送我的‘特制糕点’,差点没把我刚重塑的胃烧穿!”
伊莱克斯黑袍如夜鸦振翅般狂舞,指尖如淬毒的匕首狠狠戳向虚空:“他不需要处理魔族政务吗?他不需要陪新婚妻子度蜜月吗?”
实验室里的瓶瓶罐罐剧烈震颤,淡绿色药剂在青铜坩埚中沸腾如火山岩浆,粘稠的液体顺着坩埚边缘滴落,在石砖上蚀出滋滋冒烟的黑洞。
这一次,死神大人的肝火算是烧错了方向。
实则圣殿联盟六位高层正蜷在密不透风的石室内,六颗头颅几乎凑到一处,六股精神力如六柄出鞘的剑,同时刺向伊莱克斯的感知领域。
这种级别的“集体惦记”,换作任何神灵都会打喷嚏——只不过平日里,伊莱克斯的喷嚏大多拜枫秀兄妹所赐,尤其是余念夏,那双灵动的眼睛里永远藏着算计,总想着给老哥的工作清单再添上几座“大山”。
神弃之地的亡灵大军堪称地狱全景图:高阶巫妖的骨翼遮蔽天光,低阶骷髅的胫骨刺啦作响,密密麻麻的亡灵如黑色蝗群漫过废墟。
要将这些形态各异、脾性悬殊的家伙分门别类安置妥当,比在针尖上绣花还难上百倍。
也难怪余念夏每次看到伊莱克斯在实验室鼓捣转灵卷轴,都会忍不住咽口水——那可是能让亡灵军团效率翻倍的大杀器。
结束了与圣殿联盟的拉锯战后,余念夏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在城主府迷宫般的走廊里游荡,最终一头栽进某间堆满软垫的厢房。
她连鞋子都没脱,直接裹着锦被滚到床上,像块扔进油锅的油条般迅速沉入梦乡。
两日的光阴在她的鼾声中悄然流逝,直到正午的阳光如金箔般贴在脸上,才将她从混沌中唤醒。
她揉着乱糟糟的头发坐起,听着窗外传来的鸟鸣,忽然想起兄长大人此刻正与新婚妻子在魔族皇庭的玫瑰园里卿卿我我,而老哥伊莱克斯的实验室昼夜通明,坩埚碰撞声此起彼伏。
想到这里,她嘴角微微抽搐——罢了,还是等老哥忙完这阵子,再和他“好好聊聊”神弃之地的亡灵安置计划吧。
余念夏的指尖如灵动的蝶翼,在城主府回廊的实验残片间翩然游走。
悬浮的符文齿轮闪烁着冷冽的幽光,玻璃瓶中的荧光藤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生长,每一道纹路都在无声诠释着伊莱克斯近乎妖异的创造力。
当她的目光扫过那台吞吐着骸骨的机械装置——骷髅兵的脊椎骨正随着齿轮转动精准拼接,组装效率比人工快上十倍——袖中的指甲已深深掐进掌心。
在皮肤上碾出新月形的红痕:让这样的天才被城主府的繁文缛节捆住手脚,简直如同将远古巨龙锁在金丝鸟笼里供人观赏!
次日破晓时分,余念夏踩着晨露召来龙牙。
这位死灵审判骑士的骨纹铠甲还萦绕着昨夜战场的血腥气,她直接将刻满城主印鉴的卷轴拍进对方掌心,卷轴边缘的鎏金纹路与龙牙腕间的黑鳞擦出刺啦轻响:“这些破事归你了。”
“上次魔潮围城你都能排兵布阵玩出花来,处理公文对你来说,不过是捏碎骷髅头般的小儿科吧?”
……
当余念夏拖着沾有荧光药剂的裙摆跨进别墅区,雕花铁门内的空气仿佛凝固的铅块。
推开客厅木门的刹那,七道目光如七支淬毒的箭矢破空而来——龙皓晨攥着扶手的指节泛着青白,身旁伙伴的武器正微微震颤,剑柄与铠甲碰撞出细碎的金铁之音。
她挑眉轻晃发梢,银铃碎响刺破凝滞的气氛:“小皓晨,你们这如临大敌的架势,是要去端了魔族老巢,还是客厅底下埋着深渊领主的卵?”
“小姨!”
龙皓晨猛地起身,斗篷带起的气流掀飞桌上羊皮纸。
“皓月刚才传音说,它要进化第四头了!这次的能量波动……”
他喉头滚动,喉结如受惊的小兽般跳跃。
“比上次撕裂空间时还要狂暴,像是要把整个圣城都拖进异次元!”
余念夏摩挲着下巴,目光扫过墙上晃动的剑影。
记忆中那个蜷缩在龙皓晨怀里的奶凶魔兽,如今竟要长出第四颗头颅?
她忽然低笑出声,指尖捏紧腰间的死神图腾吊坠,笑声里带着几分狠辣的温柔:“长得够野啊。看来得给它备点‘成人礼’——总不能让咱们的王牌选手,折在换牙期的阵痛里。”
余念夏猛地咬住舌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方才险些将死神领域的机密脱口而出。
她垂眸避开众人视线,睫毛如受惊的蝴蝶剧烈颤动,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死神骨笛,冰凉的骨纹让她迅速镇定下来。
再抬头时,眼底已漾起狡黠笑意:“小皓晨啊,当年你五阶扛着破剑硬刚三阶魔兽,如今六阶巅峰带团队,怎么反倒畏手畏脚了?咱们猎魔团的刀,可都是在血里火里淬出来的。”
她的指尖敲了敲太阳穴,脑海中浮现巫妖王的冰霜利爪撕裂虚空的画面:“正好借这次进化,让巫妖王把冰霜领域压缩到七成强度,再往僵尸君主的尸潮里掺二十只变异种。”
说到这里,她忽然轻笑出声。
“帅级六十四号猎魔团要是连这点考验都扛不住,还怎么在圣城横着走?”
“可小姨!”
龙皓晨急得攥紧血契吊坠,金属链在颈间勒出红痕。
“皓月的传送门只能吞我一个人,总不能让伙伴们像行李似的塞包里吧?”
他额头青筋暴起,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余念夏突然伸手弹他额头,银铃随着动作甩出一串脆响:“你小子平时算计魔潮陷阱时挺机灵,这会儿怎么轴了?”
她从空间戒指里甩出个漆黑布袋,袋口金线绣着吞天蟒纹。
“联盟给的‘纳虚囊’是摆设?这玩意连巨龙都能装,塞你们七个小身板绰绰有余。”
龙皓晨苦着脸挠头,发丝被揉得乱翘:“话是这么说……但那袋子里黑咕隆咚,憋上三天能把人闷出蘑菇来。”
“或许可以借永恒旋律。”
采儿的声音突然响起,她修长指尖抚过剑柄蔷薇纹章,圣光在瞳孔里碎成金箔。
“老师上次还说,皓晨是他最得意的‘活体圣器测试仪’。”
她唇角微扬。
“再说了,能让死神亲传弟子开口借神器,老师说不定偷着乐呢。”
窗外正巧掠过一群圣光雀,尾羽在她发间投下流动的光斑,衬得她神情格外笃定。
采儿指尖如灵蛇般滑过永恒旋律的鎏金纹路,精神力化作万千细针,刺入神器核心。
伊莱克斯的虚影骤然浮现,黑袍翻涌如黑洞吞噬星光,指尖跃动的幽蓝星火簌簌坠落,在地面烧出焦黑痕迹。
“这种小事也需问我?”
他语气轻慢,骨节分明的手指随意挥过虚空。
“你何时见我给死神镰刀写过使用说明书?”
虚影消散时,尾音拖出戏谑的颤音,仿佛夜枭在暗夜里低笑。
采儿咬唇取下颈间钥匙,银色锁链在锁骨处留下淡红勒痕。
那钥匙刻满扭曲的死神符文,如活物般在掌心震颤,烫得她指尖微蜷。
她踮脚时裙摆扫过脚踝,将钥匙重重按在龙皓晨胸口:“接着!”
金属钥匙撞上锁骨的脆响里,龙皓晨闷哼一声,却见采儿眸中燃着灼灼火光。
他深吸一口气,掌心狠命按在永恒之塔塔基,青筋暴起的手背上,血管如蚯蚓般突突跳动。
塔身轰然开裂,银色空间门如巨兽张开的獠牙。
林佳璐攥紧腰间魔杖,第一个冲进漩涡,发丝被空间乱流扯成钢针,却在转头时露出雪白牙齿:“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其余伙伴紧随其后,铠甲摩擦声、武器碰撞声,汇集成一曲激昂的战前进行曲。
余念夏抱臂倚着廊柱,银铃随着呼吸轻晃。她目光如刀,将龙皓晨从头削到脚:“小皓晨,再躲在翅膀下,就要被羽毛捂出霉斑了。”
她忽然抬手,指尖掠过龙皓晨眉心。
“八阶门槛就在眼前,我若出手——”
尾音骤然截断,她屈指弹向对方额头。
“你连哭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看见小姨的背影和满场骨灰。”
龙皓晨攥紧钥匙,指缝间渗出冷汗。他重重点头,喉结上下滚动如困兽。
双手结印的动作利落如刀,空间门在轰鸣声中闭合,最后一丝光线被吞噬时,他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没错,雏鹰的翅膀早该沾染风暴的味道。
若连皓月进化都要依赖庇护,还谈什么成为猎魔团的脊梁?
他抬头望向天际,云层翻涌如魔兽利齿。以皓月的暴脾气,这次进化怕是要闹个天翻地覆。
七级魔兽?六阶实力?
龙皓晨忽然露出狠戾笑意,指尖摸向贴身藏着的卷轴——那是外公留下的底牌,却也是他最后的退路。
但此刻,他更想看看,这群在血与火中淬炼的伙伴,能在这场试炼中,绽放出怎样的光芒。
风掠过檐角,吹得余念夏发丝飞扬。她摸向储物戒指的手顿了顿,忽然低笑出声。
八阶?突破在即的灵力在经脉里沸腾,可她更期待的,是某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能带着他的团队,在这场危机中杀出血路。
毕竟——她指尖拂过腰间死神骨笛,骨纹传来冰凉的触感,雏鹰总要学会自己撕扯猎物,才算得上真正的猎魔人。
六名少年如利刃出鞘,灵炉在掌心跃动着妖异光芒——那是在梦幻天堂用命换来的底牌,每道纹路都浸着魔族的血。
龙皓晨咬破指尖,鲜血在虚空绽开六芒星阵,岩浆般的纹路爬满手臂,随着一声闷哼,众人坠入猩红漩涡。
三颅魔兽轰然伏地,鳞片刮擦岩石的声响刺得人牙酸。
中间那颗头颅抬起时,竖瞳里的金光碎成万千流萤,喉间溢出的呜咽混着熔岩气泡:“哥哥……”
黏液状的血珠砸在龙皓晨脚边,瞬间蒸腾成青色毒雾。
林佳璐踉跄着扶住熔岩柱,魔杖在掌心压出月牙形红痕。
扑面而来的热浪掀飞她额前碎发,却在看见皓月腹部的狰狞伤口时,眼底燃起怒意:“这鬼地方比亡灵窟还狠!”
水晶球爆发出刺目白光,治愈能量如蛛网般裹住魔兽溃烂的鳞片,所过之处,焦黑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新生。
采儿的蔷薇剑已出鞘三寸,寒芒划破弥漫的硫磺雾。
她盯着洞穴深处翻涌的黑影,耳尖捕捉到数百道骨骼摩擦的轻响,指尖的暗器“咔嗒”落入掌心:“来了。”
三个字刚出口,地面突然裂开蛛网状缝隙,无数白骨手从熔岩里钻出,指节上的倒刺还滴着黑色黏液。
龙皓晨攥紧拳头,灵炉在胸口震得肋骨发疼。
他望着远处如潮水般涌来的骷髅兵,喉间泛起铁锈味——上次进化时,这些刻着暗黑铭文的怪物差点将皓月啃成骨架,此刻它们空洞的眼窝里跳动着幽绿鬼火,臂骨上的符文正随着逼近而愈发炽烈。
“结阵!”
他暴喝一声,手中血契吊坠爆发出强光。
“这次谁也别想碰它一根鳞片!”
话音未落,第一波骨潮已拍至眼前。
林佳璐的治愈光幕轰然展开,采儿的剑光如银蛇狂舞,斩断的骨爪在空中碎成齑粉。
而在众人身后,皓月的三颗头颅同时昂起,颈间鳞片竖起如钢铁战戟,即将进化的能量在喉间凝聚成灼目光球——那是足以焚尽星辰的龙息,亦是少年们背水一战的号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