拦车

游湖归来,谢梨心绪愈发纷乱,那抹青衫身影和与故人酷似的面容,如同梦魇般在她脑中挥之不去。陈璟看出她心神不宁,体贴地早早命画舫靠岸,送她回府。

马车行至离宁安侯府尚有段距离的一条僻静巷口时,却缓缓停了下来。

车夫在外低声禀道:“小姐,前面……有位公子拦住了去路。”

谢梨心中莫名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掠过。她轻轻掀开车帘一角,果然看见苏珩长身玉立,独自站在巷中,目光沉静地望向马车方向,显然是特意在此等候。

他怎知她归家的路线?又为何再次拦住她?

谢梨蹙紧眉头,下意识地想命车夫绕行,不想与他再有丝毫牵扯。然而,当她的目光触及那张脸——那眉眼,那轮廓,无一不在刺痛她心底最深的伤口,也无一不在诱惑着她沉溺于虚假的幻影——拒绝的话语竟哽在喉间,难以吐出。

苏珩缓步走上前来,停在与马车一步之遥的地方,声音透过车帘传来,清晰而沉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谢姑娘,冒昧拦车,实属无奈。苏某无意打扰姑娘清静,只是……偶得一些旧物,思来想去,或许与姑娘有些渊源,觉得应当交由姑娘过目。”

旧物?与她和沈澂有关吗?谢梨的心猛地一跳,攥着帘子的手指微微发抖。理智告诉她应该立刻离开,不要听信任何与此人相关的话,可情感上,但凡有一丝可能与沈澂相关的东西,都像磁石般吸引着她,让她无法挪开视线。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巷中的风都似乎停滞了。最终,她还是深吸一口气,声音微哑地开口:“……何事?”

苏珩从怀中取出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细长锦盒,并未直接递上,而是道:“此物不便在此细观。前方不远处有一处安静茶室,苏某已订好雅间。姑娘可否移步一叙?只需片刻。”

这是一个极其冒昧的邀请。谢梨知道自己不该答应,与一个陌生男子私下相会,若被哥哥知道……她几乎能想象到谢渊濯会有多愤怒。

可是……可是那张脸,那所谓的“旧物”,像是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牢牢缚住。

鬼使神差地,她竟点了点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带路。”

雅间内茶香袅袅,却驱不散空气中凝重的氛围。谢梨端坐着,脊背挺得笔直,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充满了戒备和不安。

苏珩将那个锦盒轻轻推至她面前,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姑娘请看吧。看完便知,苏某今日为何定要请姑娘一观。”

谢梨的目光落在那个锦盒上,心跳如擂鼓。她颤抖着手,缓缓打开盒盖。

里面并非什么奇珍异宝,只有一叠泛黄的信笺,纸张质地粗糙,墨迹也有些晕染,显然有些年头了,且被翻阅过多次。

她拿起最上面一封,展开。

只看了几行,她的脸色便“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毫无血色。

信上的字迹她认得,是宫中一个早已被打发出宫的老嬷嬷写给其在宫外侄子的家书。信中絮絮叨叨说着宫中琐事,却在不起眼处,提到了数年前的一桩旧事——宁安侯世子谢渊濯如何暗中买通她,让她在伺候五公主时,时常“无意”间提及一位名叫沈澂的寒门学子,夸赞他不仅文采斐然,更难得的是精通医理调香,性情温润,品貌俱佳……

第二封,第三封……更多的信件被翻出。

另一封来自当年曾在谢渊濯身边伺候、后因故离府的小厮的信中,则隐晦提及世子爷曾命他刻意引导五公主的车驾,在某日“恰巧”经过沈澂常去的书斋……

还有一张被揉皱又展平的纸条,是谢渊濯亲笔所书,只有寥寥数字,命人将一盒极为名贵的海外异香送入宫中,指明要经由某位已被收买的太监之手,呈到五公主面前,并暗示此香与沈澂有关……

一桩桩,一件件,散碎的线索如同拼图,在这些陈旧的书信和字条中,被残忍地拼凑完整!

根本没有什么天意弄人!没有什么才子佳人恰被公主看中的巧合!

所有的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是她的哥哥谢渊濯!是他处心积虑,一步步将沈澂推到了五公主的视野之中!是他利用了沈澂的才华与温和性情作为诱饵,点燃了公主的好奇与倾慕之心!是他,亲手为自己的妹妹和她的心上人,引来了杀身之祸!

沈澂为何会死?因为他宁死不屈,抗旨拒婚!可他为何会引来这道催命符?源头竟在此处!

谢梨只觉得天旋地转,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四肢冰冷刺骨。她握着那些轻飘飘的纸张,却觉得有千钧之重,压得她喘不过气,几乎要窒息而亡。

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被她死死咽下。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汹涌地滚落,砸在那些泛黄的罪证上,晕开一片模糊的湿痕。

原来……原来是这样……

原来她这些年锥心刺骨的痛,她与先生阴阳两隔的绝望,她所有的不幸与悲哀……始作俑者,竟是她视若最重要之人的……谢渊濯!

是哥哥做的……

一切都是哥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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