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生瑜何生亮
苏珩很快寻来了干净的布条和两根相对笔直坚固的树枝,又用随身的水囊取了清水。他动作熟练而小心,避开敏感部位,仔细地为谢梨清洗了脚踝周围的尘土,然后用树枝和布条将伤处固定好。整个过程,他神情专注,一言不发。
谢梨看着他低垂的眉眼和那双与沈澂极为相似的手为自己处理伤势,心中五味杂陈,只能偏过头,紧紧咬着下唇。
“好了,”苏珩站起身,声音平稳,“暂时固定住了,但还需尽快找大夫仔细诊治。我扶姑娘回府吧。”
谢梨有心拒绝,可尝试动了动,脚踝依旧疼得钻心,根本无法独自行走。她沉默了片刻,终究低声道:“……多谢苏公子。”
回城的路上,气氛沉默而压抑。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却透着一种无形的疏离。
最终还是苏珩打破了沉寂。他目视前方,声音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嘲:“我……真的很像那位‘先生’吗?”
谢梨的心像是被针狠狠扎了一下,酸涩瞬间蔓延开来。她攥紧了衣袖,良久,才轻声道:“……抱歉,苏公子。我……并非有意将你错认。”她无法否认那惊人的相似,也无法解释自己那失态的反应,只能苍白地道歉。
苏珩闻言,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消散在晚风里,带着无尽的遗憾。
既生瑜,何生亮。
若是他能早一些遇见她,在她心无所属、明媚鲜妍的时候遇见她,结局是否会不同?可这世上,从没有如果。他遇见她时,她心底早已刻满了另一个人的名字,那个人甚至拥有着一张与他如此相似的脸。
这究竟是命运的玩笑,还是某种残忍的捉弄?
两人一路无话,沉默地回到了宁安侯府门前。
而此时,刚下值回府的谢渊濯,正骑马行至府门前。他勒住缰绳,目光随意一扫,却猛地定住——
只见府门不远处,他心心念念的阿梨,正被那个酷似沈澂的男人小心翼翼地搀扶着,缓缓走来。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勾勒出一幅看似和谐却无比刺目的画面。男子身形挺拔,女子柔弱依人,那般姿态,远远望去,恰似一对璧人。
刹那间,谢渊濯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头顶,眼前一阵发黑。
死去的沈澂……好像真的复活了!他就这样,又一次,出现在阿梨身边,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
巨大的愤怒、不甘、以及深埋心底的恐惧如同毒藤般疯狂滋长,几乎要将他吞噬。他死死攥着缰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手背青筋暴起。
他眼睁睁看着他们越走越近,看着阿梨微微侧头对那男人说着什么,那画面每一帧都像是在凌迟他的心脏。
他猛地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下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怒吼,翻身下马,大步流星地迎了上去,声音因为极力压制而显得有些硬邦邦的:
“阿梨!”
这一声呼唤成功让两人停住了脚步。谢梨抬头看见哥哥,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和心虚,下意识地想站直些,却因脚痛而踉跄了一下。
谢渊濯这才注意到她姿势的不自然和那明显被固定过的右脚,心中的怒火瞬间被担忧取代了几分。他快步上前,几乎是强硬地从苏珩手中接过了谢梨,将她半护在怀里,仔细查看她的脚:“怎么回事?怎么受伤了?”
他的语气急切,带着真切的关怀,暂时掩盖了那份嫉妒。
谢梨低声道:“不小心扭了一下……多亏苏公子相助。”
谢渊濯这才像是刚看到苏珩一般,抬起眼,目光复杂地看向他。那眼神里有着感激,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融化的冰冷、审视和深深的忌惮。他拱了拱手,语气疏离而客气:“多谢苏公子援手,护送舍妹回府。侯府感激不尽。”
苏珩如何感觉不到那几乎化为实质的敌意?他神色不变,同样客气地回礼:“世子言重了,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既然谢小姐已安全回府,在下便告辞了。”
他看了一眼被谢渊濯紧紧护在怀中的谢梨,对她微微颔首,随即转身离去,背影干脆利落。
谢渊濯盯着苏珩离去的方向,直到那身影消失在街角,才收回目光,低头看着怀中的妹妹,心中那股因苏珩出现而掀起的惊涛骇浪再次翻涌起来。他抿紧了唇,一言不发,小心地扶着谢梨,一步步向府内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