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碎
翌日近午,金乌高悬,刺目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却照不亮谢梨心中万分之一寒凉。
她被囚在闺房中整整一夜,水米未进,唇瓣干裂渗血。脑海中反复浮现先生被侍卫拖拽而去的画面,那双总是盛满温柔的眸子最后望向她的那一眼,尽是诀别。恐惧如毒藤般缠绕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要窒息。
"开门!放我出去!我要见父亲母亲!"她发疯般捶打着梨花木门扉,十指早已红肿破皮,嗓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再不开门,我现在就悬梁自尽!"
门外顿时一阵兵荒马乱。锁匙叮当作响,不过片刻,门便被慌忙推开。
宁安侯与夫人疾步冲进来,一见女儿面色惨白如纸、眼下乌青深重、衣衫凌乱的模样,顿时心如刀绞。
"我苦命的儿啊!"夫人一把将她冰凉的身子搂入怀中,泪水涟涟,"何苦这般作践自己?"
谢梨死死抓住父亲的朝服衣袖,浑身都在发抖:"爹爹,先生怎么样了?陛下...陛下可曾开恩?"
宁安侯面露痛色,唇瓣嗫嚅着正要开口,却见谢渊濯负手缓步而入,玄色锦袍在日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哥哥!"谢梨如同将溺之人抓住浮木般扑过去,十指死死攥住他的衣襟,"你快告诉我,先生可还安好?陛下是不是收回成命了?"
谢渊濯凝视着她为另一个男子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妒火焚天,语气却冷得刺骨:"这个时辰,他怕是已经在刑场被五马分尸了。"
"刑场?"谢梨怔在原地,瞳孔骤然收缩,仿佛听不懂这简单的两个字。她踉跄着后退,机械地摇着头:"不...不会的...陛下明明..."
夫人不忍地别过脸去,泪水潸潸。宁安侯长叹一声,老泪纵横:"梨儿,沈澂抗旨不遵,陛下震怒,今早已下旨...五马分尸。此刻...此刻怕是已经行刑了。"
"胡说!"谢梨猛地推开谢渊濯,眼中迸发出骇人的疯狂,"你们都在骗我!先生不会死的!陛下明明赏识他的才华,还要他当驸马..."
她转而抓住母亲的衣袖,跪倒在地哀哀求道:"母亲,您最疼梨儿的,您告诉我这不是真的!您告诉我先生还好好的!"
夫人搂着她哭得几乎晕厥:"梨儿...我的儿...是真的...今早圣旨已下,此刻怕是...怕是已经..."
"不——"谢梨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那声音凄厉得不似人声,"不会的!陛下明明要先生当驸马的!怎么会...怎么会杀他..."
宁安侯老泪纵横地劝道:"好孩子,忘了沈澂吧。爹爹日后定为你寻个更好的夫婿,京城才俊任你挑选..."
"都不是先生!"她歇斯底里地哭喊,十指深深掐入掌心,"我只要先生!这世上再也没有第二个先生了!再也没有了!"
她突然如离弦之箭般向外冲去,却被谢渊濯一把拦住。
"让开!"她疯了一样捶打他的胸膛,指甲划破他的锦衣,"我要去见先生!就算死也要见他最后一面!"
谢渊濯狠狠扣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声音冷硬如铁:"来不及了!此刻他早已身首异处!"
"你放手!"她猛地甩开他,从凌乱的发间拔下一根银簪,尖锐的簪尖直指自己的咽喉,"谁敢拦我,我现在就死在这里!"
簪尖刺破雪肤,鲜血顿时蜿蜒而下,在白皙的颈间绽开刺目的红梅。众人骇然失色。
"梨儿不可!"
"快放下簪子!娘求你了!"
谢梨一步步后退,泪水模糊了视线,声音却异常清晰:"让我去见先生...否则我现在就死给你们看!"
阳光照在簪子上,反射出冰冷的光。谢渊濯望着她决绝的模样,终于明白——那个曾经只会跟在他身后撒娇的小妹妹,真的为了另一个男人,可以连性命都不要。
而他,亲手将那个男人送上了刑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