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本窥情

自那日哭闹又被温柔安抚后，谢梨觉得自己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她不再仅仅是崇拜先生、依赖先生，还有一种更细腻、更挠人心肝的情绪在悄悄滋生。

她迫切地想要知道，先生对她，是不是也像画本子里写的那些才子佳人一样，有着超越师徒的“喜欢”。可她不敢问，光是想想当面问出口的场景，她就觉得脸颊发烧，心跳快得要晕过去。

于是，她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她悄悄让贴身丫鬟，去外面书坊搜罗了一大堆时下流行的话本子，什么《千金书生缘》、《落难公子俏佳人》、《红袖添香夜读书》……各式各样，全是讲男女情爱的故事。然后，她就把自己关在梨香苑里，一本接一本地“刻苦钻研”起来。

她看得极其认真，时而蹙眉思索，时而脸颊绯红，时而还用笔在纸上记下“重点”。

“唔……书生总是偷偷看小姐，还给小姐写诗……先生好像也会偷偷看我？但他没给我写过诗……”

“啊！小姐生病了，书生急得彻夜守候……先生生病我也急哭了，我还想去照顾他来着……”

“咦？书生会吃醋！看到小姐和别人说话就不高兴……哥哥和先生好像都会吃醋……”

“哇！他们牵手了！……先生只给我擦过眼泪，还没牵过手呢……”

她努力地将话本里的情节与她和沈澂的日常一一对照，试图从中找到“先生喜欢她”的确凿证据。每找到一个相似点，她就暗自窃喜；每发现一个不同处，她又忍不住失落。

这番“钻研”的直接后果就是，当沈澂再来授课时，谢梨的表现变得十分“异常”。

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反而变得异常“安静”。但这种安静并非专注，而是一种……偷偷摸摸的观察。

她总是趁沈澂低头讲解香方、或是专注演示香具时，偷偷地、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看他的眉眼，看他的鼻梁，看他的嘴唇，看他修长的手指……目光灼灼，带着一种探究和评估的意味，仿佛要从他身上看出朵花来，找出那些话本里描述的“心动”迹象。

有时沈澂察觉到她的目光，疑惑地抬头看她，她就像受惊的小鹿般慌忙低下头，假装认真看书，耳根却红得剔透。可没过一会儿，那专注的、带着温度的目光又会再次黏在他身上。

沈澂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目光，不同于以往的崇拜和依赖，那里面包含了一种更复杂、更让他心慌意乱的东西。这让他讲解时偶尔会卡壳，演示时甚至会不小心碰倒香匙。

他心中又是羞涩又是困惑。小姐近日为何总是这般看他？是他哪里做得不对？还是……她又有什么新奇的想法？

他很想开口问问，可一对上她那双明明偷看被捉包、却还强装镇定、实则眼底写满了心虚和别样情绪的大眼睛，所有询问的话就都堵在了喉咙口。

他不敢问。

他怕问出的答案是他无法承受的，怕打破了眼下这看似平静却暗流涌动的关系。他只能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假装没有发现她的异常，将更多的注意力强行集中在授课内容上，只是那微微泛红的耳廓和偶尔加快的语速，却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于是，梨香苑内出现了一幅奇异的景象：一个假装认真听课、实则偷偷观察、满脑子风花雪月的小姑娘；和一个假装从容授课、实则心慌意乱、被看得浑身紧绷的先生。

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单一的香粉气息，还掺杂了某种若有若无的、名为“探究”与“悸动”的暧昧因子。一个在画本里寻找真心的答案，一个在沉默中压抑真实的情感，各怀心思，却又在彼此的目光交织中，悄然拉近着心与心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