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水下金山,客从远方来

瓜洲渡水下疑似发现沉船的消息,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虽未公开,却在镇江府某些特定的圈子里激起了层层暗涌。

东厂据点周围的“闲杂人等”明显多了起来。卖炊饼的汉子眼神总往院里瞟,补锅的老匠人磨蹭半天不走,甚至还有挑着担子卖胭脂水粉的小贩(大哥你这业务范围是不是有点偏?)在门口晃悠——演技浮夸得让墙头蹲着的东厂暗哨都忍不住翻白眼。

“大人,咱这儿快成菜市场了。”一个番役吐槽,“要不要兄弟们去‘清个场’?”

楚渊摆摆手,淡定地品着新沏的龙井:“不急。让他们看。他们看得越久,心里越慌。我们越按兵不动,他们越琢磨不透。”

他如今手握沉船这王炸,心态稳得很。这就好比打麻将,你手里捏着绝张听牌,看着对面三家在那焦躁地换张,那感觉,倍儿爽。 他现在就是那个捏着绝张的人,等着鱼儿自己咬钩,或者…背后的猎人身形。

然而,等来的第一条“鱼”,却有点出乎意料。 来者是赵德柱。 这位漕运巡检司巡检大人,这次没带随从,一个人穿着便服,鬼鬼祟祟地从后门溜了进来,脸上再没了往日那油滑的笑容,只剩下惶恐和焦虑。

“林…林大人!救命啊林大人!”一见到楚渊,赵德柱差点直接跪下,声音都带了哭腔。

楚渊挑眉:“赵巡检这是何故?莫非又丢了什么祖传的玉佩?”

赵德柱老脸一红,也顾不上讽刺了,急声道:“大人!您就别拿我开涮了!昨晚…昨晚总督府宴会之后,我叔父…我叔父他就把我叫去,让我…让我想办法带人把那…那江底的东西…彻底‘处理’掉!永绝后患!”

楚渊心中一动,面上不动声色:“哦?什么东西?本官听不懂。”

“哎哟我的大人呐!都这时候了您就别瞒我了!”赵德柱捶胸顿足,“那沉船!丙寅年那批货!我叔父这是要让我去当替死鬼啊!事情办成了,他摘干净;办砸了或者被您拿了现行,我就是那个盗卖官粮军械、沉船灭迹的主犯!他…他好毒的心肠!”

楚渊看着他那副怂样,倒是信了七八分。赵秉严那老狐狸,确实干得出这种丢车保帅的事。 “那你为何来找本官?就不怕本官现在就把你拿下?”

赵德柱扑通一声真跪下了,鼻涕眼泪一起流:“大人!我虽然贪财怕死,但…但也没胆子做那种杀头的买卖啊!当年那事,我就是个跑腿传话的!真正的主使是…是…” 他猛地刹住话头,似乎想到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浑身一抖,不敢再说下去。 “…是上面的大人物,和我叔父…他们才是主谋!我…我愿意戴罪立功!求大人给我一条活路!”

楚渊沉默地看着他,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赵德柱的倒戈,在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在自身利益和生死面前,忠诚就是个屁。 这份“投名状”,有价值,但也不能全信。

“你能提供什么?”楚渊淡淡问。

“我…我知道他们一些秘密账本的存放地点!还有…还有他们和朝中哪位大人联络的密道!甚至…甚至可能知道那红色花押的主人是谁!”赵德柱为了活命,迫不及待地兜售家底。

楚渊思考片刻,终于点头:“好。本官可以给你一个机会。把你知道的,所有事情,写下来,画出来。记住,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谢大人!谢大人!”赵德柱如蒙大赦,磕头如捣蒜。

打发走千恩万谢的赵德柱,楚渊看着他的背影,眼神深邃。 赵秉严…终于要狗急跳墙,亲自下场了吗? 甚至不惜牺牲亲侄子? 这沉船的威力,比想象的还大。

他正思索着下一步行动,门外又传来通报。 这次来的,是一位真正的“不速之客”。 一个谁也没想到会在此刻出现的人。

失踪许久的诏狱虬髯客,那个传授他《蛰龙功》的神秘导师! 他依旧是一身破旧囚衣,虬髯怒张,但眼神清亮,毫无落魄之态,仿佛只是出门溜了个弯,顺便来镇江府旅个游。 他就那么大摇大摆地坐在楚渊的值房里,拿着楚渊的茶杯,喝着他的好茶,还点评了一句:“味儿淡了点,不如诏狱里的陈年茶梗够劲。”

楚渊看着这位神出鬼没的大佬,一时不知该从何问起。

“…前辈,您怎么来了?”

“怎么?你小子在外面闹出这么大动静,又是查账又是沉船,还把人家总督的宴会搅和黄了,老夫来看看热闹不行?”虬髯客睨了他一眼,语气调侃。

楚渊:“……”您这消息比东厂还灵通啊!

“您…一直都知道我在江南?”

虬髯客吹了吹茶叶沫子,悠悠道:“‘矩’牌一动,星轨便偏。你小子就是个灾星,走到哪儿,哪儿就得出点大事。我想不知道都难。”

楚渊心中巨震!他果然知道“矩”牌!甚至可能知道更多!

他深吸一口气,郑重行礼:“请前辈指点迷津!”

虬髯客放下茶杯,神色稍微严肃了些:“指点谈不上。只是来提醒你一句,你摸到的鱼,比你想象的要大得多,也凶得多。那江底沉的不是货,是炸药桶。你现在每挖一寸,就离粉身碎骨近一分。”

“晚辈别无选择。”楚渊目光坚定。

“知道你为什么能活到现在吗?”虬髯客忽然问。 楚渊一怔。

“不是因为东厂的身份,也不是因为那半吊子的《蛰龙功》。”

虬髯客指了指他的心口,“是因为你心里还揣着点‘真’东西,没被这世道彻底染黑。有些人,有些力量,在乎这个。”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道:“…也包括,给你‘矩’牌的人。”

楚渊若有所思。给他“矩”牌的人?是巡天者的上级?还是…

“那晚在总督府,是前辈出手?”

虬髯客哈哈一笑,不置可否:“老夫可没那么闲。救你的,另有其人。或许,是觉得你这颗棋子,还没到丢的时候吧。” 这话说得楚渊后背有点发凉。

“行了,茶也喝了,话也带到了。”虬髯客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江南风景不错,就是水太深,你小子…好自为之吧。别死了,不然老夫还得再找个顺眼的传功,麻烦。” 说完,也不等楚渊反应,晃悠悠地就往外走,如同融入人群的水滴,眨眼就消失不见。 来无影,去无踪,逼格满满。

楚渊站在原地,消化着虬髯客带来的信息。 危机警告,隐晦的鼓励,以及关于“棋子”和“救星”的提醒。 这潭水,果然深得能淹死龙王。 但他此刻的眼神,却越发清亮。 虬髯客的出现,本身就是一个强烈的信号——他走的这条路,没错! 哪怕只是棋子,也要做那颗能掀翻棋盘的棋子!

他走到案前,铺开镇江水域图,目光落在那几个沉船点上。 赵秉严要动手? 那就来吧。 正好借你这把刀,看看水下到底藏着怎样的金山,又能炸出多少条大鱼!

“传令下去,暗中放松对瓜洲渡三号礁区域的监视,留出‘空子’。”楚渊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咱们,请君入瓮。”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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