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眠争夺战
夜深人静,月华如水银般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悄悄洒入白震的卧室。房间里弥漫着助眠的淡淡雪松香,以及…两种截然不同的、交织在一起的平稳呼吸声。
白震平躺在床的正中央,睡姿一如既往的严谨规整,如同他的人一样,连被子都盖得一丝不苟。然而,与他平日独睡时不同的是,此刻他的身体两侧,正承受着“甜蜜”的负担。
左侧,是白悟。睡梦中的家主大人褪去了白日的威严,显得平和许多。但他似乎潜意识里还在寻找着某种坚实可靠的东西,侧着身,一条胳膊不知不觉地就越过了“三八线”,紧紧地、牢牢地抱住了白震的左臂,脸颊甚至还无意识地蹭着哥哥结实的肩头,像极了小时候缺乏安全感时的模样。温热的呼吸均匀地喷洒在白震的肩窝。
右侧,情况则更为“惨烈”。白厄斯完全睡嗨了,四仰八叉,毫无形象可言。他原本是规规矩矩躺在右边的,但睡着后就不安分地翻滚,此刻大半个身子已经快压到白震身上了。一条腿豪放地架在了白震的腰腹间,另一条腿也在不断试探,寻找着更舒适的支点。
然而,冰山也是有临界点的。
睡梦中的白厄斯似乎觉得腰腹间的支点还不够舒服,开始无意识地蹬腿调整姿势。那条原本架在白震腰间的腿,开始缓缓上移…上移…带着睡梦中不受控制的力道…
然后——
那只毛茸茸的、还带着点热气的爪子,不偏不倚地,轻轻蹭过了白震的下颌线,脚趾甚至差点就要碰到他那高挺的鼻梁!
一股极其细微的、属于白厄斯脚掌的(或许还带着点地毯味道的)气息,钻入了白震的鼻腔!
就是这一下!
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如同点燃炸药桶的最后一点火星!
白震那双紧闭的青蓝色眼睛,在黑暗中猛地睁开!
没有刚醒时的迷茫,只有瞬间凝聚的、冰冷的、足以冻裂钢铁的怒火和生理性的极度不适!
他身体猛地一绷!强大的核心力量瞬间爆发!
“滚下去!!!”
一声压抑着极致愤怒和嫌弃的低吼在黑暗中炸响!
下一秒,只见白震身体猛地一侧,右腿以一种极其干脆利落、毫不留情的力道,直接踹在了还沉浸在美梦中、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白厄斯的腰侧!
“嗷——呜!”白厄斯在梦中只感到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力量袭来,整个人像一袋土豆一样,惊呼声都没喊全,就直接被踹得翻滚着跌下了床!“噗通”一声闷响,结结实实地摔在了柔软的地毯上,幸好地毯厚实。
几乎在同一时间,白震的左臂猛地一用力,将被白悟紧紧抱着的胳膊硬生生抽了出来!动作迅猛,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正做着美梦(可能梦到自己终于战胜了大哥)的白悟,怀里突然一空,失去支撑,身体晃了一下,迷迷糊糊地半睁开眼,含糊不清地嘟囔:“…嗯?怎么了…”
然后他就对上了他大哥在黑暗中闪烁着骇人寒光的眼睛,以及那周身散发出的、几乎要将空气都冻结的恐怖低气压!
白悟瞬间就吓醒了!所有瞌睡虫跑得一干二净!他甚至没搞清发生了什么,但本能告诉他——大哥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大…大哥?”白悟声音发抖,下意识地往床边缩了缩,生怕下一个被踹下去的就是自己。
白震坐起身,胸口微微起伏,显然气得不轻。他指着地上摔得七荤八素、还没完全清醒的白厄斯,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
“他。把。脚。差点。放。我。脸。上。了。”
白悟:“!!!” 他瞬间理解了大哥的怒火来源,并且由衷地庆幸自己刚才只是抱了胳膊…同时向地上的三弟投去了混合着同情和“你活该”的眼神。
地上,白厄斯被摔得有点懵。他揉着被踹疼的腰(虽然白震控制了力道并不真伤他,但惊吓和屈辱感是实的),晕头转向地坐起来,茫然地环顾四周:“发生…什么事了?地震了?敌袭了?”
他抬头,对上大哥杀人般的目光和哥哥“你完了”的眼神,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好像闯大祸了。
“大哥…我…我不是故意的…”白厄斯试图辩解,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心虚,“我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
白震只是冷冷地看着他,那眼神分明在说:“你再敢上来试试?”
卧室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三人粗细不一的呼吸声。
白悟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缩在床沿,尽量减少存在感。 白厄斯坐在地毯上,不敢起来,也不敢再睡。 白震坐在床中央,像一座随时可能再次喷发的冰火山,散发着生兽勿近(尤其是脚可能不老实的兽)的气息。
僵持了几分钟。
深夜的寒意渐渐侵袭。地毯虽然柔软,但毕竟不如床上温暖。白厄斯穿着单薄的睡衣,坐在地上,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喷嚏,揉了揉鼻子,看起来有点可怜兮兮的。折腾了这么一下,他的困意又慢慢上来了,眼皮开始打架,脑袋一点一点的。
白震看着他这副样子,胸中的怒火似乎被这小小的喷嚏打散了一点,但脸上的冰霜依旧未融。
又过了一会儿,白厄斯实在扛不住浓重的睡意和地上的凉意,加上刚才摔那一下还有点晕乎,他迷迷糊糊地,几乎是凭着本能,像只寻找热源的小动物一样,手脚并用地、晕晕乎乎地又爬回了床边。
但他这次学乖了(或者说潜意识里害怕了),没敢再上床,而是…直接趴在了床沿,把毛茸茸的脑袋搁在了白震垂在床边的手边,上半身趴在床上,下半身还委委屈屈地留在地毯上。 像一个被罚睡床边的小狗。
他甚至无意识地用脸颊蹭了蹭白震的手背,发出含糊不清的梦呓:“大哥…冷…别踹我了…错了…”
声音又软又糯,带着浓浓的困倦和一丝委屈。
白震:“……” 他低头,看着趴在自己手边瞬间又睡过去的白厄斯,感受着手背上那毛茸茸的触感和温热的呼吸,再听着那含糊的认错…他周身那恐怖的寒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消散。
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做什么艰难的思想斗争。
最终,他极其无奈地、重重地、几乎听不见地叹了一口气。
他先是看了一眼依旧缩在床另一边、大气不敢出的白悟,没好气地低声命令:“滚回来躺好!再敢抱我胳膊就把你手捆起来!”
白悟如蒙大赦,赶紧小心翼翼地挪回自己原来的位置,紧紧贴着床沿躺下,保证自己绝对规规矩矩,连呼吸都放轻了。
然后,白震的目光再次落回趴在床边的白厄斯身上。他盯着那颗毛茸茸的黄白相间的脑袋看了半晌,最终,还是伸出了另一只手——
不是踹,而是…有些粗暴地、但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力道,揪着白厄斯的后颈睡衣领子,把他整个人从地上提溜了起来,重新塞回了床的里侧,并且用被子把他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只露出一个脑袋。
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有点像塞一个大型行李袋。
“再敢把脚伸过来,”白震的声音依旧冰冷,带着警告,但似乎没那么杀气腾腾了,“我就把你绑在床脚睡。”
已经再次进入半昏迷状态的白厄斯毫无反应,只在被塞进温暖被窝时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几乎是立刻又沉沉睡去,这次姿势老实了很多。
白震看着两个终于都安分下来的弟弟,揉了揉依旧有些疼的眉心(被气的),再次躺了下来。他重新盖好被子,刻意在中间留出了明显的空隙,仿佛划出了一道无形的结界。
卧室里重新恢复了宁静。
然而…
睡眠中的兽人,尤其是像白厄斯这种睡相感人的,所谓的“老实”往往只能维持很短的时间。
过了不知多久,就在白震的呼吸再次变得均匀绵长,即将重新入睡时…
他感觉到一个热源,又开始慢慢地、试探性地、朝着他的方向靠近。
不是脚。
这次,是整个兽。
睡得迷迷糊糊、潜意识里依旧寻找着最安全最温暖地方的白厄斯,像只梦游的树袋熊,无意识地翻了个身,突破了那道无形的结界,然后…整个上半身都趴到了白震的侧身上,毛茸茸的脑袋正好埋进了白震的颈窝里,手臂也自然而然地搭在了大哥的胸膛上。
他甚至还在白震颈窝里满足地蹭了蹭,呼吸着那令人安心的雪松冷香,发出了极其细微的、舒适的咕噜声。完全忘记了刚才被踹下床的惨痛教训。
白震的身体再次僵住。
他睁开眼,看着天花板。
这一次,他没有立刻爆发。
他能感觉到颈窝里那颗脑袋的重量和温暖的呼吸,也能感觉到搭在自己胸前那条手臂的依赖。
沉默在黑暗中蔓延。
许久许久。
白震极其缓慢地、极其无奈地、几乎是认命般地…
再次闭上了眼睛。
只是这一次,他的手臂似乎不再那么僵硬地紧贴着身体,而是微微抬起了一个很小的弧度,形成了一个极其隐晦的、类似于“允许倚靠”的空间。
他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近乎叹息的气音,融入了另外两道平稳的呼吸声中。
“…真是…欠了你们的…”
窗外,月光温柔地注视着这一切。
窗内,冰山终究还是在睡梦中,默许了弟弟们如同幼崽般笨拙而执着的依赖。
但至少今夜,睡眠保卫战以冰山的又一次(心累的)妥协而暂告段落。冰冷的结界悄然融化,只剩下温暖的重量和彼此交织的呼吸,构成了深夜里最无声却也最坚实的羁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