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

十月的阳光本该带着慵懒的暖意，穿透金黄的银杏叶，在阳台上投下斑驳的光斑。可今年的秋天，却像是被谁恶意偷换了季节的底片。天空是铅灰色的，沉甸甸地压在头顶，寒风如同细小的冰锥，无孔不入地钻进衣领、袖口，刮得裸露的皮肤生疼。庭院里，本该如火如荼燃烧着的枫叶，此刻也蔫蔫地挂在枝头，蒙着一层灰败的暗红。

白刃裹着厚厚的毛毯，像只蓝色的小蚕蛹，蜷缩在客厅沙发的最深处，只露出一双冻得通红的耳朵尖和一双泪汪汪的金色眼睛。他说话时牙齿都在打架：“逊…逊哥…空调…是不是坏了？怎么…怎么一点热气都没有？”

白逊放下手中那本怎么也看不进去的茶道书，呼出的气息在眼前凝成一团短暂的白雾。他穿着加绒的家居服，但指尖依旧冰凉。他走到墙边，伸手感受了一下空调出风口——温吞吞的风，聊胜于无。控制面板上，温度设定在最高的30℃，但室内实际的体感温度，恐怕连15℃都勉强。

“没坏，”白逊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是外面太冷了，空调带不动整个房子的负荷。”

“这鬼天气！”白厄斯骂骂咧咧地冲进客厅，黄白相间的毛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手里拎着刚取回来的快递，耳朵尖冻得发紫，“我靠！外面简直比腊月还冷！风跟刀子似的！这才十月份啊！气象台那群人是吃干饭的吗？这预报的‘秋高气爽’呢？”

“全球气候异常，”白悟从书房走出来，眉头拧成一个川字，手里还拿着一份平板，上面显示着复杂的天气云图和新闻推送，“北极涡旋异常南下，加上持续的阴雨……专家说是几十年不遇的极端秋寒。”

“几十年不遇？”白辰忧心忡忡地从厨房探出头，手里端着一盘刚烤好的小饼干，试图用食物的温度驱散寒意，“供暖公司那边有消息吗？这提前降温，供暖系统能提前启动吗？”

白悟摇摇头，脸色更沉了：“刚联系过，管道还在做最后的检修和压力测试，最快也要下周才能试运行。现在……只能靠自己硬扛了。”

“硬扛？”白萧把自己裹得像颗球，只露出眼睛和举着手机的手，声音闷闷地从围巾里传出来，“家人们！我感觉我的血液都快结冰了！这温度，手机电量都掉得飞快！逊哥！救命！给我杯热的！什么都行！开水都行！”

白逊起身走向厨房，路过窗边时，目光扫过庭院。寒风卷起地上零星的枯叶，打着旋儿，透着一股萧瑟的绝望。他打开橱柜，里面各种茶叶和咖啡豆琳琅满目。他沉默地挑选着——需要最浓烈、最能驱寒的。最终，他拿出了一罐珍藏的、辣度极高的姜汁黑茶，又翻出了几根品质极好的肉桂棒。

厨房里很快弥漫开一股辛辣、醇厚、带着木质甜香的暖热气息。白逊的动作依旧沉稳，但指尖的冰凉让他拿取茶具时显得有些僵硬。他将滚烫的茶壶小心地端到客厅的茶几上。

“都过来，喝点热的。”他的声音不高，却像投入冰湖的石子，打破了客厅里沉闷的寂静。

白刃第一个从毛毯里蠕动着爬出来，像只寻找热源的小兽，迫不及待地伸出冻得微红的小爪子去捧白逊递过来的小茶杯。滚烫的杯壁灼痛了指尖，他却舍不得松手，贪婪地汲取着那点珍贵的暖意。辛辣的姜茶入口，如同一股火线直冲喉咙，呛得他眼泪汪汪，但紧接着，一股强劲的热流便从胃里升腾起来，迅速蔓延向冰冷的四肢百骸。

“哈——”白刃长长地哈出一口带着辛辣味的白气，冻得发青的小脸终于恢复了一丝血色，“活…活过来了…”

白萧也顾不上拍视频了，扔下手机就冲过来，抓起一杯茶就往嘴里灌，被烫得龇牙咧嘴也硬是咽了下去，然后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靠！逊哥！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这茶够劲儿！”

白厄斯和白悟也围拢过来，沉默地接过茶杯。辛辣滚烫的液体滑过食道，驱散着侵入骨髓的寒意，紧绷的身体线条终于有了一丝放松。

白辰和白婧庭则忙着把烤好的小饼干和热牛奶分发给大家，试图用食物和奶香增添一点暖意。然而，这点杯水车薪的热量，很快又被无孔不入的寒气吞噬。屋内的温度计指针，顽固地停留在12℃的位置，没有丝毫上升的迹象。

“不行…还是冷…”白刃喝完热茶，身体暖了一会儿，但手脚很快又开始冰凉。他下意识地寻找最温暖的地方，目光扫过沙发，最终定格在坐在单人沙发里，正安静翻看文件的白震身上。

白震穿着和平时无异的深色高领毛衣，姿态依旧挺拔。最诡异的是，他放在文件上的手，修长的手指自然舒展，指尖竟然没有一丝冻红的迹象！他周身似乎萦绕着一圈无形的、隔绝寒冷的屏障。

白刃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抱着自己的小毛毯，像只小企鹅一样，摇摇晃晃地蹭到白震的沙发边，然后试探性地、小心翼翼地把冰凉的小爪子，轻轻搭在了白震放在沙发扶手上的手臂上。

嘶——！

一股沉静而稳定的、恰到好处的微凉感，瞬间从接触点蔓延开来！这感觉并非暖气片那种燥热，也不是火炉那种灼烫，而是一种能中和掉刺骨寒意、让人感到无比舒适的清凉！就像是炎炎夏日里贴上了一块温润的玉石，瞬间抚平了所有因寒冷而起的焦躁和不适。

“大伯…”白刃舒服得眯起了眼睛，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像只找到了完美栖息地的小猫，干脆把整个上半身都靠在了白震结实的手臂上，脸颊贴着他微凉的毛衣，“您身上…好舒服啊…不冷…”

白震翻页的动作顿住了。他低头，青蓝色的眼睛看向黏在自己手臂上的小侄子。那眼神里没有责备，只有一丝淡淡的无奈，以及…某种习以为常的纵容？他没有推开白刃，只是将文件换到了另一只手上，默许了这只“人形暖手宝”的存在。

这一幕立刻被眼尖的白萧捕捉到了：“哇哦！家人们快看！小刃发现终极保暖神器了！大伯牌恒温玉！自带雪松清香！童叟无欺！”

白厄斯立刻来了精神：“真的假的？大哥！借条胳膊暖暖手！” 说着就要扑过去。

白震一个冰冷的眼刀甩过去，成功制止了白厄斯的动作。他转而看向白逊：“逊儿，你也过来。”

白逊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大伯的意思。他放下茶杯，走到白震沙发的另一侧。刚一靠近，果然感受到一种与室内寒冷截然不同的、稳定而舒适的微凉气场。

“坐。”白震言简意赅。

白逊依言坐下。当他的手臂不经意间碰到白震的身体时，那股奇特的微凉感如同涓涓细流，瞬间驱散了他指尖残留的冰冷和身体深处透出的寒意。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舒适感，仿佛整个人都被一种温和的力量包裹、安抚着。

白萧羡慕得眼睛都红了：“呜呜呜，逊哥和小刃太狡猾了！霸占了唯二的VIP取暖位！大伯！求匀个边角料给我暖暖脚也行啊！”

白震直接无视了他。

有了白震这个天然的“恒温源”，加上白逊身上散发出的、稍弱一些但也效果显著的微凉气息，沙发这一小片区域的温度似乎真的不再那么令人绝望了。白辰和白婧庭也拿着毛毯凑了过来，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分享着这片小小的“避寒港”的边缘温暖。

白悟走到窗边，看着外面依旧阴沉灰暗的天空和呼啸的寒风，心中那份因极端天气带来的沉重感，心里莫名产生一种压抑感。

“爸，”白逊的声音响起，他正将一杯新泡好的、热气腾腾的姜茶递给白悟，“喝点吧，驱寒。”

白悟接过杯子，滚烫的温度透过杯壁熨帖着掌心。他喝了一口，辛辣的暖流顺着喉咙而下。

窗外，寒风依旧凛冽，铅灰色的天空沉沉地压着大地。

白刃在白震手臂上蹭了蹭，发出满足的咕噜声。白逊安静地坐在大伯身边，指尖的冰凉早已褪去。白震的目光扫过依偎着自己的小侄子，又瞥了一眼身旁沉静可靠的二侄子，眼底深处，一丝极淡的暖意悄然融化着永恒的冰霜。

这个秋天，很冷。但幸好，他们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