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波
白逊的咆哮声震得整栋别墅的窗户都在颤抖。
"白!萧!白!刃!"
那声音里蕴含的怒火让正在厨房准备晚餐的白辰差点摔了盘子,让书房里的白悟手中的钢笔"咔嚓"一声断成两截,更让后院晒太阳的白震猛地睁开了那双青蓝色的眼睛。
二楼走廊上,白刃和白萧像两只被雷劈中的鹌鹑,瑟缩在墙角。他们面前的地板上,散落着一地晶莹的碎片——那曾经是一只极其精美的水晶高脚杯,在阳光下能折射出七彩光芒的珍品。而现在,它只是一堆毫无生气的玻璃碴子。
白逊站在碎片前,修长的手指颤抖着。他的脸色白得吓人,金色的眼睛里燃烧着从未有过的怒火。那条标志性的白色长马尾因为急速转身而扬起一个凌厉的弧度,此刻正随着他急促的呼吸微微颤动。
"谁干的。"这不是疑问句,而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冰碴子的陈述。
白刃的大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小爪子无意识地揪着衣角。白萧则干笑着后退了一步,手机"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那个...逊哥...听我解释..."白萧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他看到白逊的手已经攥成了拳头,指节发白。
"我们在玩传球游戏..."白刃小声啜泣着,金色的瞳孔里全是惊恐——他从没见过逊哥这么生气的样子,"然后萧哥没接住..."
"传球游戏。"白逊重复了一遍,声音轻得可怕,"在我放水晶杯的柜子旁边。"
柜子上的玻璃门还敞开着,显然两个捣蛋鬼为了拿什么东西而打开了它。而那位置——白逊专门用来展示他最珍贵收藏品的玻璃柜,平时连打扫都不让别人碰的禁区。
"我们只是想拿架子上的游戏机..."白萧试图辩解,但在白逊冰冷的目光下声音越来越小,"就...不小心碰到了杯子..."
白逊深吸一口气,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拾起最大的一块碎片。那是杯脚的部分,上面还刻着细小的花纹——"To S, with love, C"。他的手在碰到那几个字母时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那是Claire送给他的。他大学时期最好的朋友,后来移居国外的Claire。那只杯子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时她送的礼物,世上独一无二的手工水晶杯。每次有重要客人来访,他才会小心翼翼地拿出来用,用完立刻放回原处,细心擦拭。
而现在,它碎了。因为一场愚蠢的"传球游戏"。
"滚出去。"白逊的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
"逊哥..."白刃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他想上前拉哥哥的手,却被白逊猛地躲开。
"我说,滚出去!"白逊突然提高了音量,吓得白刃一个激灵,"立刻!马上!在我把你们俩从窗户扔出去之前!"
白萧一把拉起哭得发抖的白刃,逃也似地冲下楼。他们刚跑到楼梯口,就撞上了闻声赶来的白悟和白辰。
"爸!妈!"白刃像看到救星一样扑进白辰怀里,"逊哥他...他好可怕..."
白辰搂着小儿子,抬头看向二楼的方向,眉头紧锁:"发生什么了?"
白萧脸色发白地指了指楼上:"我们...不小心打碎了逊哥的水晶杯..."
白悟的表情瞬间变了。他知道那只杯子对二儿子意味着什么。那是白逊为数不多会表现出强烈情感连接的物品之一。
"你们..."白悟深吸一口气,"先跟我来书房。"
楼上,白逊依旧跪在那堆碎片前。他机械地捡着碎片,一片,又一片,动作小心得近乎虔诚。有细小的玻璃碴扎进了他的指尖,渗出血珠,他却浑然不觉。
"逊儿..."白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温柔中带着心疼。
"妈,别过来。"白逊头也不回,"有玻璃。"
白辰停在原地,看着儿子僵硬的背影,心如刀绞。她知道白逊不是真的想伤害弟弟们,只是...那杯子对他太重要了。
"他们不是故意的..."白辰轻声说。
"我知道。"白逊的声音很平静,太平静了,"所以才更生气。"
因为他不能真的把白刃和白萧怎么样。因为他们确实只是顽皮,不是存心。因为愤怒之下,是更深、更难以言说的痛苦——对无法挽回之物的痛惜。
一片锋利的碎片划过白逊的掌心,留下一道细长的血痕。他盯着那道伤口看了几秒,突然笑了,笑声干涩得可怕:"真讽刺。连它碎了都要咬我一口。"
白辰再也忍不住,快步上前,一把将儿子拉起来:"够了!别捡了!你的手..."
白逊任由母亲拉着,眼神空洞。他的手掌鲜血淋漓,却好像感觉不到疼。
"妈,"他突然问,"为什么美好的东西总是这么容易碎?"
这个问题像一把刀,直接扎进白辰心里。她紧紧抱住已经比她高出一个头的儿子,像他小时候那样轻轻拍着他的背:"因为脆弱,才更显珍贵。因为会失去,才更要珍惜拥有时的每一刻。"
白逊的下巴搁在母亲肩上,闭上了眼睛。他闻到了白辰身上熟悉的香水味,那是"家"的味道。怒火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疲惫和失落。
"我去拿医药箱。"白辰松开儿子,轻轻拭去他脸上不知何时流下的泪水,"你...先回房间吧,我来收拾这里。"
白逊摇摇头:"我自己来。那是...我的东西。"
当白辰拿着医药箱回来时,白逊已经用报纸仔细包好了所有能找到的碎片,连最细小的玻璃碴都没放过。他安静地坐在走廊的地板上,受伤的手垂在身侧,血滴在地板上形成一小片暗红色的痕迹。
"逊儿..."白辰心疼地拉过他的手,开始消毒包扎。
"我吓到白刃了,是不是?"白逊突然问。
白辰动作顿了顿:"嗯。他从没见过你这样。"
"我去道歉。"白逊站起身,却因为蹲太久而晃了一下。
"等等。"白辰拉住他,"先处理完伤口。而且...给他们一点时间,也给你自己一点时间。"
书房里,白刃还在抽泣,小脸哭得通红。白悟已经了解了事情经过,正严肃地训斥着两个儿子。
"那是Claire送逊儿的礼物,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白悟的声音罕见地严厉,"那是他大学时期唯一的朋友!"
白刃哭得更凶了:"我...我不知道...逊哥从来没说过..."
白萧也低下了头,脸上写满了懊悔:"爸,我们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愿意做任何事补偿逊哥..."
"这话你们该对逊儿说,不是我。"白悟叹了口气,"现在,好好想想怎么道歉吧。"
就在这时,书房门被轻轻推开。白逊站在门口,手上缠着厚厚的绷带,脸色依旧苍白,但眼中的怒火已经平息。他的目光扫过哭成泪人的白刃和垂头丧气的白萧,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逊哥!"白刃跳起来,想扑过去又不敢,只能站在原地,眼泪汪汪地看着哥哥,"对不起...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我..."
白逊走到弟弟面前,蹲下身与他平视。他伸出没受伤的那只手,轻轻擦去白刃脸上的泪水:"我知道。刚才...是我不对。我不该那样吼你们。"
白刃的眼泪流得更凶了,他小心翼翼地抓住白逊的袖子:"逊哥...你的手..."
"没事,小伤。"白逊勉强笑了笑,然后看向白萧,"大哥,你也是,对不起。"
白萧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从未见过弟弟如此脆弱的一面,那个永远稳重可靠的二弟,此刻看起来像是随时会碎掉的水晶。
"逊儿..."白悟走过来,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需要我联系专业的修复师吗?也许杯子还能..."
白逊摇摇头,从口袋里掏出那个报纸包着的小包:"碎得太厉害了。有些东西...修不好的。"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白悟听出了其中的哽咽。作为父亲,他此刻无比希望能替儿子承受这份失落,但他知道,有些痛苦必须自己经历。
"逊哥..."白刃突然抹了抹眼泪,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等我长大了,一定给你买个更漂亮的!不,十个!一百个!"
白逊愣了一下,随即失笑。他揉了揉弟弟的脑袋:"傻瓜,不是杯子的问题。"
"那是...?"白刃困惑地眨眨眼。
"是记忆。"白逊轻声解释,"那个杯子承载着很重要的回忆。现在它碎了,就好像...那段回忆也变得不完整了。"
白萧突然站起来:"Claire...就是你常说的那个大学同学?她现在在哪?也许可以联系她..."
"法国。"白逊笑了笑,"去年结婚了。我们...已经很久没联系了。"
一阵沉默。
"逊儿,"白悟突然说,"你知道为什么珍贵的记忆要寄托在物品上吗?"
白逊抬头看向父亲。
"因为它们其实一直在这里。"白悟点了点儿子的心口,"而不在那里。"他指了指那包碎片。
白逊怔住了。他低头看着自己缠着绷带的手,又看看那包碎片,突然明白了什么。
"爸...我..."
"去休息吧。"白悟温和地说,"明天我带你们三个去一个地方。"
第二天,白悟开车带着三个儿子来到了城郊的一家玻璃工坊。工坊的主人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艺术家,是白悟的老朋友。
"所以,"老艺术家听完来龙去脉,推了推老花镜,"你们想学着做一个新杯子?"
"是的。"白悟点点头,"用这些碎片。"
白逊震惊地看向父亲:"爸?"
"既然修不好原来的,"白悟微笑着解释,"为什么不创造一个新的?用同样的材料,加入新的记忆。"
老艺术家接过那包碎片,仔细检查后点点头:"可以熔了重做。不过工艺会很复杂,你们得做好长期作战的准备。"
白逊看着两个弟弟——白刃一脸跃跃欲试,白萧则难得地认真点头。他突然明白了父亲的用意。
"谢谢您。"他对老艺术家说,然后转向父亲,"还有...谢谢,爸。"
三个月后,白家的餐桌上多了一只奇特而美丽的水晶杯。
它不像原来的那只那么精致典雅,形状有些不规则,杯身上还有几处明显的瑕疵。但每当光线照射时,它折射出的光芒却比原来更加绚烂——因为水晶中融入了些许蓝色的矿物质,那是白刃坚持要加的"代表歉意的颜色";杯脚处有一个小小的、不太完美的星星刻痕,是白萧笨手笨脚却无比认真的作品;而杯底,是白逊亲手刻的一行小字:
"Family makes everything whole aga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