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香与醋意
白家别墅的书房内,一股极其罕见的气息正在弥漫——不是雪松的冷冽,也不是咖啡的醇厚,而是一种混合着焦躁、无奈和一丝丝委屈的低气压。源头正是端坐在书桌后,看似在批阅文件,实则笔尖都快把纸张戳破的白震。
他那双青蓝色的眼睛,此刻正透过单向玻璃窗,死死盯着楼下客厅的一角。那里,他的好侄子白逊,正像只发现了新大陆的猫科动物,围着客厅那个装饰用的古董酒柜打转。
白逊白色的长马尾随着他弯腰的动作轻轻晃动,金色的瞳孔里闪烁着一种白震再熟悉不过的光芒——那是他沉迷咖啡和茶研究前期,极度渴望又努力克制时才会出现的、充满探索欲和“危险”信号的眼神!
“这小混蛋...”白震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捏着钢笔的爪子指节泛白。
事情要追溯到三天前。白震多年好友从海外归来,带来了一瓶极其珍贵的陈年单一麦芽威士忌作为礼物。白震虽不好酒,但深知其价值,便将其珍而重之地锁进了客厅那个兼具展示和保险功能的古董酒柜里,权当一件收藏品。
谁知,这瓶酒的存在,不知怎地就被嗅觉(可能还包含对“大伯珍藏”的雷达)异常灵敏的白逊给捕捉到了。
起初,白逊只是好奇地询问那瓶造型古朴的酒是什么。白震随口答了句“威士忌,很烈,你不能碰”。本以为就此打住,没想到这反而激起了白逊那被咖啡和茶培养出来的、对复杂风味近乎偏执的好奇心。
这几天,白震不止一次“偶然”撞见白逊:
* 拿着手机对着酒柜里的瓶子疯狂搜索资料,嘴里念念有词“泥煤味...雪莉桶...50年陈酿...哇...”;
* 趁着打扫卫生,拿着绒布对着酒柜玻璃擦了又擦,眼神却黏在那琥珀色的液体上;
* 甚至装作不经意地问白辰:“妈,你说那种很贵的酒,闻起来是什么感觉?会比大伯的雪山咖啡还复杂吗?”
每一次,白震都用他最具威慑力的眼神把白逊“冻”走。但今天,白逊的行为升级了——他竟然搬了个小凳子坐在酒柜对面,托着腮,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那瓶酒看!那眼神,专注得仿佛在研究什么世界未解之谜,又带着点可怜巴巴的渴望,活像橱窗外看着昂贵玩具却买不起的小孩。
白震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骂他?看着那孩子大病初愈没多久、又刚经历了咖啡因戒断“折磨”的脸,尤其是那双清澈又带着点无辜的金色眼睛,白震发现自己酝酿好的所有严厉斥责都堵在喉咙口,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打他?更不可能!上次抱腰撒娇事件后,白震发现自己对白逊的抵抗力已经跌破了历史新低。
一股无处发泄的憋闷感在白震胸口翻腾。他“啪”地一声合上文件夹,巨大的声响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突兀。不行,他得做点什么,不然他怕自己会冲下去把那瓶酒直接砸了——或者更糟,心一软真的给那小子倒一小杯尝尝(这个念头闪过时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青蓝色的眼睛危险地眯起,目光扫过窗外花园——很好,目标锁定!
花园凉亭下,白悟和白厄斯这对难兄难弟正享受着难得的午后清闲。白悟捧着一杯白逊特制的低咖啡因花果茶,看着池塘里的锦鲤;白厄斯则毫无形象地瘫在躺椅上,用吸管吸溜着加了双倍糖浆的冰镇柠檬草茶,手机里放着吵闹的游戏音效。
“老哥,你说大哥最近是不是更年期提前了?”白厄斯懒洋洋地开口,“昨天我不过是想借他的雪松精油喷喷车,他那眼神,啧啧,差点把我冻成冰雕。”
白悟慢悠悠地喝了口茶:“你那是活该。明知道他对那精油宝贝得很,还想去喷车?没把你扔进池塘算客气了。”
“切,小气!”白厄斯撇撇嘴,刚想继续吐槽,一股熟悉的、带着强大压迫感的冷气突然逼近。
两人同时一僵,缓缓转头。
白震如同凭空出现般站在凉亭入口,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大半阳光,青蓝色的眼睛冷冷地扫视着他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比暴风雨前的宁静还要可怕。
“大、大哥?”白悟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
“您...您喝茶吗?逊儿新调的,还不错...”白厄斯手忙脚乱地想找杯子。
“起来。”白震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啊?”兄弟俩面面相觑。
“去健身房。”白震言简意赅,“活动筋骨。”
白悟和白厄斯心里同时咯噔一下。大哥这状态...不对劲!非常不对劲!这绝不是普通的“活动筋骨”,这分明是“我需要沙包泄愤”的信号!
“大哥,有话好说!”白厄斯试图挣扎,“你看这天气多好,喝茶聊天多惬意...”
“或者去搏击室。”白震打断他,补充了另一个选项,眼神更冷了。
搏击室?!那个铺着厚垫子、隔音效果极佳、专门用来进行“友好切磋”的房间?白悟和白厄斯瞬间回忆起被大哥“指导”格斗术时支配的恐惧。
“健身房!健身房好!跑步机我最爱了!”白厄斯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动作快得惊人。
白悟也默默放下茶杯,认命地站起身:“...听大哥的。”
健身房内,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白震已经换上了一身黑色的训练服,更显得肩宽背阔,气势迫人。他站在场地中央,活动着手腕,青蓝色的眼睛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在白悟和白厄斯身上来回扫视。
“热身,五分钟。”他冷冷下令。
白悟和白厄斯不敢怠慢,立刻老老实实做起了拉伸和慢跑。两人一边活动,一边用眼神疯狂交流:
*白厄斯(挤眉弄眼):大哥怎么了?谁惹他了?*
*白悟(微微摇头,眼神凝重):不知道,但火气很大。小心点。*
*白厄斯(哭丧脸):我不想当沙包啊!*
热身结束,白震走到力量区,指了指卧推架:“白悟,极限重量,三组,每组五次。我看着。”
白悟心里叫苦,但不敢违抗。大哥的“看着”,意味着动作必须标准到苛刻,呼吸节奏不能错,少推一次或者姿势变形,后果不堪设想。他深吸一口气,躺上训练凳,开始了这堪称酷刑的极限卧推。每一次推起,肌肉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汗水瞬间浸透了训练服。
“核心收紧!手臂角度偏了!”白震冰冷的声音如同鞭子抽打在白悟耳边。
白悟咬牙调整,感觉自己的肩膀快脱臼了。
好不容易熬完三组,白悟瘫在凳子上大口喘气。白震的目光立刻转向试图缩到角落的白厄斯。
“白厄斯,”声音如同审判,“负重深蹲。加到...你最大承受重量的120%。十组,每组十五次。”
“什、什么?!”白厄斯差点跳起来,“大哥!120%?!十组十五次?!会死人的!”
“或者搏击室,我亲自‘指导’你步伐。”白震给了他选择。
白厄斯看着大哥捏得咔吧作响的拳头,再看看那恐怖的深蹲架,悲愤地选择了后者。当沉重的杠铃压上肩膀时,他感觉自己的膝盖在哀嚎,每一次蹲下站起都像在攀登珠穆朗玛峰。
“屁股再低!背挺直!速度太慢!”白震的呵斥毫不留情。
白厄斯龇牙咧嘴,心里把那个不知名的、惹怒大哥的混蛋骂了八百遍。
就在白厄斯感觉灵魂快要出窍,做到第八组时,白震似乎觉得单方面“折磨”还不够解气。他突然走到场地中央,脱掉了训练服上衣,露出精壮的上身和流畅的肌肉线条。
“你们两个,”他指了指刚缓过气、一脸劫后余生的白悟和快要虚脱的白厄斯,“一起上。自由搏击规则,打到一方认输或倒地十秒。”
兄弟俩瞬间石化。一起上?打大哥?这跟组团跳火山有什么区别?!
“大哥!冷静啊!”白悟试图讲道理。
“我错了!我承认我上周偷喷了您的精油!我赔!我赔十瓶!”白厄斯直接招供。
白震根本不理他们,摆好了格斗架势,眼神锐利:“开始。或者我帮你们开始。”
被逼到绝境的两兄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破釜沉舟的决心——横竖都是死,拼了!
“上!”白悟低吼一声,率先从左侧攻向白震下盘,试图抱摔。
“看招!”白厄斯也怪叫着从右侧扑上,目标直取白震腰腹,试图发挥他“人形挂件”的缠斗本领。
一时间,健身房内尘土飞扬(垫子上的灰),吼声(主要是白厄斯的惨叫)和沉重的碰撞声不绝于耳。白悟和白厄斯拿出了吃奶的力气,配合也算默契,但在绝对的实力和经验面前,依旧如同两只扑向猛虎的幼猫。
白震的动作精准、迅猛、毫不拖泥带水。他轻易化解白悟的抱摔,反手一个关节技让白悟痛呼出声;接着一个利落的转身,躲开白厄斯的飞扑,顺势一记扫堂腿将白厄斯绊倒在地,然后膝盖压制住他的后背。
“认输吗?”白震的声音带着一丝运动后的微喘,但更多的是掌控全局的冷冽。
“认输认输!大哥饶命!”白厄斯拍着垫子大叫。
白悟也揉着发痛的肩膀,苦笑着点头:“认输。”
白震这才松开压制,站起身。汗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滑落,滴在垫子上。他胸膛微微起伏,但眼神中的那股郁结的戾气,似乎随着这场高强度的“切磋”消散了不少。
白悟和白厄斯瘫在垫子上,像两条离水的鱼,大口喘着粗气,浑身酸痛,心里却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气——大哥的气,好像撒得差不多了?
白震走到饮水机旁,倒了三杯水,自己灌了一杯,然后把另外两杯分别放在两个弟弟面前。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狼狈的样子,沉默了片刻,突然开口,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复杂,甚至带着点...委屈?
“...逊儿那小子,”白震的声音有些闷,“他盯上我那瓶‘麦卡伦传奇’了。”
白悟和白厄斯同时一愣,然后恍然大悟!原来罪魁祸首在这儿呢!难怪大哥憋了一肚子邪火又舍不得对正主发,只能找他们这两个倒霉弟弟当出气筒!
白厄斯顿时觉得自己这一身酸痛值了,他挣扎着坐起来,龇牙咧嘴地问:“就...就因为逊儿想看看您的酒?您就...把我们往死里练?”语气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控诉。
白震瞪了他一眼,耳根似乎又有点泛红:“不是看看!他那眼神...跟当初盯着咖啡和茶一模一样!今天还搬个凳子坐酒柜对面看!”他越说越觉得憋闷,“我能怎么办?骂他?他刚捡回条命!打他?他...” 白震想起白逊委屈巴巴看酒的样子,后面的话噎住了,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这小子...越来越难管了!”
看着自家大哥这副罕见的、为如何管教侄子而苦恼甚至有点手足无措的样子,白悟和白厄斯先是觉得荒谬,随即又感到一种奇异的温暖和好笑。
“噗...”白厄斯没忍住,笑出了声,立刻被白震冰冷的眼神冻住。
白悟也忍着笑,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坐直身体:“大哥,您这是...关心则乱。逊儿就是好奇,他那个年纪,对没见过的好东西都这样。您越不让看,他越惦记。”
“就是就是!”白厄斯连忙附和,“您看您那些咖啡豆,后来不也让他碰了?还教他冲?现在他多规矩!每周一小杯,比时钟还准!”他眼珠一转,开始出馊主意,“要不...您学学嫂子?用转移注意力大法?让逊儿去研究点别的?比如...插花?烘焙?或者...让他跟婧庭学做菜?保证他忙得没空想酒!”
白震皱着眉,似乎在认真思考白厄斯的“馊主意”。让白逊学插花?画面太美不敢想。学烘焙?厨房可能不保。学做菜...倒是可以考虑,婧庭的手艺确实能让人沉迷...
看着大哥陷入沉思,白悟又补充道:“其实,您与其严防死守,不如...适当引导?让他明白那东西不是他现在能碰的。您越藏着掖着,他越觉得神秘。不如找个机会,让他闻闻?或者...等哪天他真做出什么值得庆祝的大成绩,您破例让他用筷子沾一滴尝尝味道?” 白悟深知大哥的软肋在哪里,“您看,您教他咖啡和茶,他不是学得又快又好?还知道节制了。对逊儿,堵不如疏。”
白震沉默了。他看着两个鼻青脸肿(主要是累的)却还在努力给他出主意的弟弟,再看看自己因为刚才激烈运动而微微发烫的爪子,心里的那股无名火彻底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有对弟弟们当沙包的歉意(虽然不多),有对白逊那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的无奈,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点醒的释然。
是啊,对那孩子,他似乎总是...狠不下心。也许白悟说得对,堵不如疏。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刚才的“切磋”让他浑身舒畅了不少。“知道了。”他丢下一句,转身走向更衣室,“晚上让白辰多做点肉,给你们补补。”
看着大哥离开的背影,白悟和白厄斯再次瘫倒在垫子上。
“嘶...我的腿...老哥,你说大哥这算消气了吗?”白厄斯揉着快抽筋的大腿问。
“应该...算吧?”白悟也不确定,揉着肩膀苦笑,“至少,逊儿暂时安全了。不过...” 他看向白厄斯,眼中带着同情,“下次逊儿再惹到大哥,估计还是咱俩倒霉。”
白厄斯哀嚎一声,把脸埋进垫子里:“逊儿啊...叔叔求你安分点吧!大伯的沙包不好当啊!”
傍晚,餐厅里气氛融洽。白逊敏锐地感觉到大伯身上的低气压消失了,虽然还是那副冷峻的样子,但看他的眼神似乎...温和了一丁点?他还发现父亲和叔叔似乎特别疲惫,吃饭时动作都有些僵硬。
“爸,叔叔,你们怎么了?不舒服吗?”白逊关心地问。
白悟和白厄斯动作同时一僵,眼神复杂地瞥了一眼主位上正慢条斯理切牛排的白震。
“没、没事!”白厄斯立刻扬起一个夸张的笑容,“下午跟你爸...嗯...切磋了一下武艺!活动筋骨!对吧老哥?”
白悟嘴角抽了抽:“...对,活动筋骨。” 活动得差点筋骨都散了。
白震优雅地叉起一块牛肉,仿佛下午在健身房“活动”弟弟们筋骨的不是他本人。他抬眼,目光平静地扫过一脸好奇的白逊,然后落在白逊面前那杯他特批的、低咖啡因的蜜桃乌龙茶上。
“茶好喝吗?”白震突然问。
白逊一愣,连忙点头:“好喝!谢谢大伯!”
“嗯。”白震应了一声,放下刀叉,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状似随意地开口,“周末,把书房那本《全球咖啡豆产地与风味图谱》看完,写份报告给我。另外...” 他顿了顿,青蓝色的眼睛看向白逊,“对‘麦卡伦传奇’感兴趣?”
白逊的心猛地一跳,耳朵瞬间竖了起来,小心翼翼地点头:“就...有点好奇。听说风味很特别...”
白震面无表情:“等你那份报告让我满意了,找个时间,让你闻闻瓶塞。”
白逊的眼睛瞬间像被点亮的灯泡,金色的光芒璀璨夺目:“真的吗?!谢谢大伯!我一定好好写报告!”
看着侄子因为一个“闻瓶塞”的承诺就兴奋得尾巴乱摇的样子,白震心里最后那点关于酒被觊觎的别扭也烟消云散了。算了,他想,不就是一瓶酒吗?大不了...真等这小子哪天出息了,给他倒个杯底尝尝。
至于现在...白震的目光扫过两个埋头苦吃、努力补充体力的弟弟。嗯,下次逊儿再惹出让他憋闷又舍不得管教的事,沙包还是现成的。
白悟和白厄斯同时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抬起头,正好对上大哥那双深不可测的青蓝色眼眸。两人心里同时哀叹:这沙包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逊儿,你可千万要争气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