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啸狮心(中)

武道馆的木地板在白逊的脚下发出沉闷的响声。汗水顺着他的白色鬃毛滴落,左臂的伤口已经结痂,但每次出拳时仍会传来隐隐刺痛。这疼痛反而让他感到一种奇怪的慰藉——至少证明那天发生的一切是真实的。

"白逊师兄,要不要休息一下?你已经训练四个小时了。"年轻的狼族兽人学徒小心翼翼地递上毛巾。

白逊接过毛巾,简短地点头致谢:"你们先回去吧,我再练一会儿。"

当武道馆终于只剩下他一人时,白逊的精疲力竭地靠在墙边。闭上眼睛,白刃那声"大哥"又一次在耳边响起,清晰得仿佛就在昨日。他猛地一拳砸向墙壁,指关节传来的剧痛让他暂时摆脱了那个声音。

回到家时已是深夜。白逊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却发现客厅的灯还亮着。白刃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听到动静立刻惊醒,虎耳警觉地竖起。

"二哥!你回来了!"白刃跳起来,尾巴不自觉地快速摆动,"我...我给你留了晚饭,要热一下吗?"

白逊的胃部突然一阵抽搐,那种熟悉的厌恶感又涌了上来。他克制住皱眉的冲动,平淡地说:"不用,我吃过了。"

"那...要不要喝点茶?我泡了你喜欢的菊花茶。"白刃已经跑到厨房,手忙脚乱地倒水。

"我说了不用。"白逊的声音比预想的要冷硬。他看到白刃的耳朵瞬间耷拉下来,尾巴也停止了摆动,心里闪过一丝不忍,但随即被更强烈的烦躁淹没。

为什么白刃现在才开始在意他的喜好?为什么过去十年里,他泡的永远是大哥喜欢的浓茶?这些念头像毒蛇一样缠绕着白逊的心。

"那...好吧。"白刃放下茶杯,局促地站在原地,"二哥,明天家族聚会,你会去的吧?爷爷特意问起你..."

"我有训练。"白逊打断他,转身往楼梯走去。

"每次都是训练!"白刃突然提高了声音,"你就这么讨厌见到我吗?"

白逊停在楼梯中央,没有回头。讨厌?不,那太简单了。他对白刃的感情早已不是单纯的讨厌能概括的。那是一种混合着失望、愤怒和某种近乎生理性排斥的复杂情绪,每次看到白刃讨好般的笑容,他的皮肤下就像有蚂蚁在爬。

"我只是有自己的生活要过。"最终他这样回答,然后头也不回地上楼去了。

关上房门,白逊重重地倒在床上。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在墙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他盯着那些影子,思绪却飘回了童年。

五岁的白刃发着高烧,紧紧抓着他的手不放:"二哥...别走..."

十岁的白刃在武道比赛获胜后,第一个冲向的是观众席上的白萧:"大哥!你看到了吗?"

十五岁的白刃深夜偷偷溜进他的房间:"二哥,这道题我不会,大哥睡着了..."

每一个记忆都像刀子剜着他的心。他一直以为自己在白刃心中至少有一席之地,哪怕比不上大哥。但那声脱口而出的"大哥"彻底粉碎了这个幻想。

"咚咚咚。"轻微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二哥?"是白刃的声音,比平时小了很多,"我...我把茶放在门口了。你渴了可以喝。"

白逊没有回应。他听着门外白刃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胸口那种熟悉的紧缩感又来了。他讨厌这种感觉,讨厌白刃现在的小心翼翼,更讨厌自己居然还会为此感到一丝心疼。

第二天清晨,白逊比平时起得更早。他轻手轻脚地下楼,却发现母亲白辰已经在厨房忙碌。

"这么早?"白辰转过头,白色的狮耳微微抖动,"要吃点东西吗?"

"不用了,我去武道馆吃。"白逊避开母亲关切的目光。

白辰放下手中的勺子:"白逊,我们谈谈。"

白逊知道逃不过了,只好在餐桌前坐下。

"你弟弟很难过。"白辰直截了当地说,"他这几天几乎没怎么睡,一直在等你回来。"

白逊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那是他的事。"

"白逊!"白辰的声音罕见地严厉起来,"他是你弟弟。"

"我知道。"白逊抬起头,眼中是白辰从未见过的冷漠,"但我也是他的哥哥,而他十年来都没意识到这一点。"

白辰愣住了,她伸手想抚摸儿子的脸,但白逊微微偏头躲开了。

"妈,别担心。"白逊站起身,语气缓和了些,"我只是需要一些空间。"

走出家门,白逊深吸一口清晨的空气。他决定今天不去武道馆,而是去城外的山林里跑步。也许远离一切能让他平静下来。

山林的小径湿滑,白逊却跑得飞快。他的肌肉因连日过度训练而酸痛,但这种疼痛让他感到真实。跑着跑着,他突然停下脚步——前方不远处,一个熟悉的白虎身影正在晨练。

白萧。

大哥的动作一如既往地精准有力,每一招每一式都透着与生俱来的威严。白逊下意识地想转身离开,但白萧已经发现了他。

"白逊?"白萧收势,金色的瞳孔因惊讶而微微扩大,"你怎么在这里?"

"晨跑。"白逊简短地回答,准备继续前行。

白萧却拦住了他:"等等。我们...需要谈谈。"

白逊停下脚步,但没有看大哥的眼睛:"谈什么?"

"关于白刃...关于我们。"白萧的声音有些不自然,这位一向威严的大哥此刻竟显得有些无措,"家里现在...很糟糕。"

白逊终于抬起头,直视白萧的眼睛:"所以呢?以前不都是我来解决'糟糕'的事情吗?这次你们自己想办法吧。"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刺入白萧的心脏。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因为白逊是对的——从小到大,每当出现问题,总是白逊默默解决。而他,作为长子,却习惯了接受这种照顾。

看到大哥的沉默,白逊心中的怒火突然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疲惫。他摇摇头,继续向前跑去,留下白萧一人站在原地。

那天晚上,白逊故意拖到很晚才回家。令他意外的是,不仅白刃在等他,连白萧也坐在客厅里,面前摆着三杯茶。

"二哥..."白刃站起来,尾巴紧张地左右摆动,"我们能谈谈吗?大哥也..."

"不必了。"白逊打断他,"我很累,想休息。"

白萧突然站起来:"就五分钟。"他的声音里带着白逊从未听过的恳求。

白逊犹豫了。大哥从未用这种语气对他说过话。最终,他勉强走到沙发前坐下,但刻意与两人保持距离。

沉默蔓延开来。白刃紧张地看着大哥,似乎在等待他先开口。白萧深吸一口气:"白逊,我...我们想向你道歉。"

"我们?"白逊挑眉。

"是的,我们。"白刃急切地接话,"二哥,我知道我错了。那天我确实第一反应以为是大哥救了我,但那只是习惯...不是因为我..."

"不在乎你?"白逊冷冷地补充,"白刃,问题不在于那一次误会,而在于十年的习惯。十年里,你的眼里只有大哥。而我...我就像空气一样透明。"

"不是这样的!"白刃激动地站起来,"我从来没有..."

"从来没有什么?"白逊也站了起来,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从来没有把我当作可有可无的备用选择?从来没有把我的付出视为理所当然?白刃,你甚至记不住我喜欢喝什么茶!"

白刃的脸色变得惨白,他颤抖着嘴唇却说不出话来。白萧想插话,但白逊转向了他:"还有你,大哥。你享受了十年的特殊待遇,现在却来装好人?"

白萧的金色瞳孔剧烈收缩:"我..."

"够了。"白逊突然感到一阵难以忍受的窒息,"我不想再听任何解释或道歉。从今以后,我们各过各的。"

说完,他转身离开客厅,无视身后白刃带着哭腔的呼唤。上楼时,他的脚步异常沉重,胸口像压着一块巨石。但奇怪的是,除了痛苦,他还感到一丝解脱——终于说出来了,那些压抑多年的感受。

回到房间,白逊锁上门,靠在门板上缓缓滑坐在地上。他的呼吸急促,手指不自觉地揪住胸口的毛发。这就是厌恶的感觉吗?对曾经最疼爱的弟弟,对一直尊敬的大哥?

门外,白刃的哭声和白萧低沉的安慰声隐约传来。白逊闭上眼睛,试图屏蔽这些声音。但一个更小的声音在他心底响起:这样做真的对吗?

他不知道答案。唯一确定的是,他再也无法回到从前那个无条件付出的白逊了。这个认知让他既痛苦又释然。

接下来的日子,白逊彻底切断了与兄弟的联系。他搬到了武道馆的宿舍,只在必要的时候回家取些东西。每次回去,他都能感受到家里压抑的气氛和白刃欲言又止的目光,但他选择视而不见。

武道馆成了他的避风港。在这里,没人知道他是白家的二儿子,没人会用那种怜悯或责备的眼神看他。他只是白逊师兄,一个严肃但耐心的教练。

"师兄,你的招式真厉害!"训练结束后,年轻的学员们围着他,眼中满是崇拜,"能再演示一遍那个连击吗?"

白逊点点头,摆好架势。就在这时,武道馆的门被推开,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白刃。

所有学员都转过头去,被这位突然出现的白虎兽人吸引了注意力。白刃穿着正式的武道服,看起来是专程来的。

"二哥..."他怯生生地叫道,耳朵不安地抖动着,"我能...和你说几句话吗?"

白逊感到一阵强烈的厌恶席卷全身。为什么白刃就是不懂?为什么非要闯入他最后的安全地带?

"我在上课。"他冷冷地说,故意转向学员们,"好了,我们继续。"

白刃站在原地,手足无措。学员们好奇的目光在他和白逊之间来回游移,气氛尴尬到极点。

"师兄,那是你弟弟吗?"一个不知情的兔族女孩天真地问。

白逊的尾巴不自觉地绷直了:"不熟。"

这两个字像利剑一样刺穿白刃的心脏。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尾巴无力地垂下来。"对不起...打扰了。"他低声说完,转身快步离开。

白逊强迫自己专注于教学,但白刃离去时受伤的表情却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课程一结束,他就冲出了武道馆,不知是想追上白刃还是逃离自己的感受。

外面的雨下得很大。白逊站在屋檐下,看着雨水在地上溅起无数水花。突然,他在街对面的咖啡店里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白刃坐在窗边,面前放着一杯已经冷掉的茶,呆呆地望着窗外。

那一刻,白逊的心猛地抽紧了。白刃看起来那么小,那么孤独,完全不像平时那个活力四射的弟弟。一种强烈的冲动驱使他想穿过马路,坐到白刃对面,像以前那样揉揉他的脑袋说"傻瓜二哥在这儿呢"。

但他没有动。某种更强大的力量钉住了他的双脚——是骄傲?是愤怒?还是那种已经扎根的厌恶?白逊分不清楚。

他最终转身走向相反的方向,任由雨水打湿全身。也许这样能冲走内心的混乱,也许不能。但至少在这一刻,淋雨的感觉比面对白刃要容易得多。

白逊不知道的是,在咖啡店的二楼,白萧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看着二弟在雨中孤独离去的背影,看着小弟在窗边黯然神伤的样子,这位一向威严的大哥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力。他握紧拳头,暗下决心要改变现状——不仅为了白刃,也为了白逊,更为了这个支离破碎的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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