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光

身后是沈知衡痛苦而暴怒的咆哮,如同受伤野兽的嘶吼,混杂着踉跄追逐的脚步声,在冰冷空旷的庄园里回荡,敲击着我早已不堪重负的神经。

我像一只无头苍蝇,在迷宫般的灰黑色廊道里拼命狂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炸开。泪水模糊了视线,但我根本顾不上擦,只知道不能停下,绝不能被他抓住!

“容器”! “编号07”! 那枚刻着“致我唯一的光”的戒指! 那个笑容温婉、却早已死去的“沅”!

所有的真相像一把把淬毒的冰锥,将我对这十年婚姻所有残存的、可悲的幻想戳得千疮百孔,只剩下彻骨的寒冷和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巨大羞辱与愤怒!

我不是他的妻子!我只是一个被选中的、用来盛放他变态执念的替身!一个活体标本!

“林沅!站住!”他的声音从身后不远处传来,带着急促的喘息和一种濒临彻底失控的疯狂,“你跑不掉的!回来!”

回去?回到那个充斥着谎言、监控和变态收藏欲的牢笼?绝不可能!

我猛地拐过一个转角,眼前出现了一条更加狭窄的走廊,尽头似乎是一扇厚重的、不同于其他房间门的金属门。门上没有复杂的电子锁,只有一个老式的、需要钥匙的机械锁孔!

又是钥匙!

我的目光猛地落在手中——刚才情急之下,我竟然一直死死攥着那把黄铜钥匙!

难道……

求生的本能催发出最后的力量,我扑到那扇门前,看也不看就将黄铜钥匙插向锁孔!

严丝合缝!

用力一拧!

“咔哒!”

门锁应声而开!

我猛地推开门,闪身进去,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将门重重关上!反锁!

几乎是同时,沈知衡沉重的脚步声和撞击声在门外响起!

砰!砰!

“开门!林沅!把门打开!”他用力捶打着金属门,声音因为暴怒和急切而扭曲变形。

我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滑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脱力,止不住地颤抖。门外一下下沉重的撞击,像重锤砸在我的心上。

暂时安全了……吗?

我抬起头,环顾这个房间。

这里似乎是一间……画室?

不同于外面冰冷的现代风格,这里充满了旧式的温馨(或者说,陈旧感)。空气中弥漫着松节油和颜料淡淡的味道。画架上蒙着白布,旁边散落着一些调色板和画笔。墙壁上挂着几幅完成了一半的风景油画,笔触细腻,色彩温暖,与沈知衡如今冷硬的风格截然不同。

我的目光被正对着门的那面墙吸引住了。

那面墙上没有挂画,而是贴满了大大小小的素描和速写。所有的纸上,画的都是同一个人。

那个照片上的白裙女子——“沅”。

微笑的,沉思的,看书的,凝望远方的……各种神态,各种角度,笔触充满了几乎要溢出纸面的爱恋和深情。每一幅画的右下角,都签着一个青涩却认真的名字:【知衡】。

这是少年沈知衡的画室。是他为心中那个“唯一的光”所构筑的秘密天地。

我挣扎着站起身,一步步走近那面墙。

指尖拂过那些已经微微泛黄的纸张,仿佛能触摸到那段被时光掩埋的、纯粹而炽热的爱恋。那时的他,还不是后来那个冷漠扭曲的沈先生,只是一个怀揣爱意、有着艺术天赋的敏感少年。

为什么会变成后来那样?

我的目光落在墙中央,一幅被精心装裱起来的、最大的画作上。

那不再是素描,而是一幅完成了的油画。

画上是“沅”,穿着那身熟悉的白色连衣裙,站在一片阳光灿烂的河边草地上,笑容明媚,眼神清澈,仿佛汇聚了世间所有的美好。她的周身都笼罩在一层柔和的光晕里,真的像一束……照亮黑暗的光。

画的标题用优美的花体字写在下方:《唯一的光》。

而在这幅画的右下角,除了【知衡】的签名,还有一行更加细小、却力透纸背的字迹,仿佛镌刻着作画人最深的誓言:

【You are my salvation.】(你是我的救赎。)

Salvation……救赎……

我的心猛地一紧。

所以,“沅”对他而言,不仅仅是爱人,更是……救赎?将他从某种黑暗或痛苦中拯救出来的光?

那她的死……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救赎的崩塌?意味着重新坠入……不,是坠入更深的黑暗?

所以他才需要寻找替代品?需要“容器”来盛放那束早已熄灭的光?甚至因此衍生出了“安”那个充满毁灭欲的人格?

门外,沈知衡的捶打声不知何时停止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声。

他在哭?

我愣住了。下意识地靠近门边,屏息倾听。

呜咽声很低,却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绝望,那是一种从灵魂深处撕裂出来的悲鸣,与他平日里冰冷强硬的模样判若两人。

“……对不起……阿沅……对不起……”他断断续续地呢喃着,声音嘶哑破碎,“……我又搞砸了……我又吓到你了……我不想这样的……我不想……”

他的话语混乱而充满自责,像是在对门外的我说话,又像是在对记忆里的那个“沅”忏悔。

“……光灭了……到处都是黑的……‘他’总是跑出来……我控制不住……”他的声音里带着巨大的恐惧和无助,“……我需要你……只有你能让我安静下来……只有你能把‘他’赶回去……你是唯一的……唯一的……”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只剩下沉重的、仿佛承载着整个世界的疲惫呼吸声。

我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下去,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恨吗?当然恨。他对我所做的一切,无法原谅。

怕吗?依旧怕。他体内的“安”依旧是个巨大的威胁。

可是……听着门外那个强大冷酷的男人,此刻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无助哭泣,诉说着他的黑暗和恐惧,我的心竟不可抑制地泛起一丝……可悲的酸楚。

他是一个疯子,一个罪犯,一个占有欲变态的偏执狂。

可他也是一个被过去彻底摧毁、被困在自身地狱里、拼命想抓住一缕早已不存在的光的……可怜人。

那本观察记录,那些冰冷的编号,或许不仅仅是对“容器”的物化,更是他一种扭曲的、试图保持距离的自我保护机制?他害怕再次投入感情,害怕再次经历失去“光”的痛苦,所以只能将我编号,试图告诉自己,这只是个“容器”,不是那个会让他再次崩溃的“沅”?

多么可笑!多么可悲!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突然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

不是我的常用手机,那个早就被屏蔽了。是我藏起来的、与老刀联系的备用手机!

这里竟然有信号?!这个旧画室,难道因为其特殊性和老旧的构造,恰好是安保系统的盲区?!

我猛地掏出手机,屏幕亮着,显示有一条新信息来自老刀。

【沈太太,情况危急!科芯赵天伟死后,他背后的人动了!他们不知从什么渠道拿到了部分日记副本和您丈夫精神状况的“证据”,正在联合沈氏内部被清洗的股东,准备明天一早发动突袭,召开紧急董事会,要以精神状况为由罢免他,并申请强制医疗和资产监管!警方也可能介入!】

我的血液瞬间凉了半截!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陈暮死了,他背后的势力却更快更狠地发动了攻击!他们不仅要沈氏,还要彻底把沈知衡送进精神病院!

一旦他们成功,沈知衡完了,而我这个“07号容器”,下场又会如何?被新的掌控者“接收”?还是被彻底“处理”掉?

门外,沈知衡的哭泣声已经停止了,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他是不是也收到了风声?

我握着手机,手指冰冷,心跳如鼓。

现在该怎么办?

继续逃离这个疯子?还是……

一个疯狂而大胆的念头,在我脑中逐渐成形。

我看着墙上那幅《唯一的光》,看着画中女子温暖的笑容,又想起门外那个刚刚崩溃哭泣的男人。

或许……

能救他的,只有我。

能救我们俩的,也只有我自己。

我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手指,开始给老刀回复信息。

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那幅画。

唯一的光。

救赎。

也许,从一开始,这一切的答案,就藏在这三个字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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