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音寺
初三清晨，山门口的晨雾还未散尽。
叶千灵背着剑匣站在石阶下，见灵剑在鞘中轻轻嗡鸣，新系的寒铁剑穗与碎星穗坠在一起，随着她的动作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她抬头望了眼云雾缭绕的主峰，忽然想起雾天行昨日站在海棠树下的模样，指尖下意识摩挲着剑穗上的铁环——那触感竟与他递锦盒时的指尖温度有些相似。
“在想什么？”
莫观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提着一个沉甸甸的木箱，里面除了符箓典籍，还塞着好几包防潮的石灰粉。
少年目光扫过她剑柄上的新剑穗，眉峰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雾师兄给的？”
“嗯，说是能防佛光伤剑气。”叶千灵侧身让他走到身边，见他木箱边角露出半张黄符，上面画着的桂花图案被压得有些皱，忍不住笑，“你连桂花符都带了？”
莫观尘没接话，从袖中取出两张符纸递给她：“这是‘隔音符’，梵音寺的早课太早，贴在禅房门上能多睡半个时辰。”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问过慧能大师，他说可以通融。”
叶千灵接过符纸，指尖刚触到纸面，就听见山路上传来僧人的诵经声。
慧能大师带着两名弟子已走到近前，灰袍在晨雾中若隐若现，手里的念珠串发出温润的光泽：“叶姑娘，莫小友，时辰到了。”
两人跟着僧人们踏上山路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叶千灵回头，见钱让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手里举着一个油纸包：“差点忘了！这是莲心糕，梵音寺的素斋太淡，你垫垫肚子！”
油纸包被塞到手里时还带着余温，叶千灵看着他额角的汗，忽然想起他昨晚絮叨的模样，眼眶有些发热：“知道了，你回去吧，别耽误了早课。”
钱让使劲点头，又扭头冲莫观尘嚷嚷：“莫弟弟，你可得看好千灵师妹！别让她在梵音寺跟和尚吵架，更别在万蛊门乱碰那些花花绿绿的虫子！”
莫观尘淡淡“嗯”了一声，却不动声色地将木箱往叶千灵身边挪了挪，像是在替她挡开晨露。
叶千灵笑着推了钱让一把：“快回去吧，再磨蹭真要挨罚了。”
钱让一步三回头地跑远了，身影很快消失在云雾里。
叶千灵低头掂了掂手里的油纸包，莲心糕的清甜混着晨雾的湿气漫上来，她忽然想起什么，从剑匣里摸出个小小的锦囊，塞进莫观尘手里。
“这个给你，上次你说左臂的伤遇潮会疼，这里面是晒干的艾草，贴身放着能好些。”
锦囊上绣着半朵莲花，正是她照着自己剑穗纹样绣的。
莫观尘捏着锦囊的指尖微顿，抬头时，见叶千灵已跟着慧能大师往前走了几步，寒铁剑穗在晨光里晃出细碎的银光。
他快步跟上，将锦囊塞进袖中贴肉的地方，那里还藏着一张昨晚画到深夜的符——符纸上没画桂花，只在角落描了片小小的莲叶，与她锦囊上的纹样恰好能拼出一朵完整的莲花。
山路渐陡，晨雾在脚边流转，慧能大师的诵经声与远处的钟声交织在一起。
叶千灵回头看了眼越来越远的莲华宗山门，忽然觉得手里的莲心糕、莫观尘木箱里的符箓、雾天行给的剑穗，都像是被晨雾浸过的暖，沉甸甸地坠在行囊里，成了往后半年的念想。
——
行至第三日午后，云雾忽然如潮水般退去，露出前方依山而建的梵音寺。
青灰色的殿宇嵌在雪山与林海之间，飞檐上的铜铃在风里轻响，整座寺庙仿佛浮在半空中，被金色的阳光镀上一层柔光。
山门前早已站着数十名弟子，青衫、紫袍、褐衣错落有致，显然来自不同宗门。
叶千灵一眼就认出其中几个穿着万蛊门服饰的弟子，他们腰间挂着银质蛊铃，与莲华宗的剑穗碰撞声截然不同。
“看来各宗门都很重视这次交换。”莫观尘的目光扫过人群，落在一名穿玄色劲装的少年身上，“那是北境玄铁门的弟子，据说擅长铸器，正好能问问他们的淬火术。”
叶千灵正想回应，却被慧能大师引着往寺内走。
穿过刻满梵文的石拱门时，她仰头望见门楣上的匾额——“梵音渡世”四个字苍劲有力，边缘已被岁月磨得光滑，据说为开山祖师亲手所书。
“本寺始建于三百七十年前，”慧能大师边走边介绍，指尖拂过墙壁上的浮雕，“当年雪山爆发雪崩，祖师以佛法引雪崩绕寺而行，救下周边三县百姓，此后便在此建寺，以‘清心、渡厄’为训。”
浮雕上的画面徐徐展开：第一幅是僧人以念珠镇住咆哮的雪狮。
第二幅是无数信徒跪在山门外叩拜，最后一幅则是当代弟子在静心池边打坐，池水中浮出半尊佛像。
叶千灵忽然发现，每幅浮雕的角落都刻着小小的菩提叶。
穿过大雄宝殿时，殿内的鎏金佛像正被夕阳照得发亮，掌心的“清心木鱼”泛着温润的光泽，几名僧人正在诵经，经文声在殿内回荡，竟让丹田的灵力都跟着平和下来。
莫观尘驻足片刻，从木箱里取出一卷符纸，指尖飞快勾勒着什么。
叶千灵凑近一看，他竟在临摹佛像底座的符文，符纸上的金光与殿内的佛光隐隐相和。
“各宗弟子虽修行法门不同，根基却都是‘静心’二字。”
慧能大师将众人引至后院的讲经堂，堂内已摆好数十个蒲团，“往后三个月，每日辰时在此听经，午时研习各派心法，酉时则自由修行，可去藏经阁或菩提林。”
话音刚落，一名穿紫色道袍的女弟子起身行礼：“弟子乃丹霞派柳青，敢问大师，我派的火灵根与佛法相冲，该如何调和？”
“水火尚且能共融，何况灵力与佛法。”慧能大师指着窗外的菩提林，“你看那些菩提树，根在土里，叶在光里，从未因环境不同而停止生长。”
暮色渐浓时，各宗弟子被分到不同的禅房。
叶千灵推开自己的房门，见窗台上摆着一盆新生的绿萝，叶片上还挂着水珠，显然是有人特意照料过。
她想起莫观尘木箱里的防潮石灰，忍不住笑出声，转身想去告诉他这里的环境比想象中好，却见他正站在隔壁禅房门口，手里拿着她给的艾草锦囊，指尖在门板上贴了张隔音符——符纸边角的莲叶图案，正对着她窗台上的绿萝。
远处的钟声再次响起，钟声里混着各宗弟子的呼吸声、经文声，还有菩提叶舒展的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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