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来
孤岛守墓人与深海残翼
堕落天使的气息如灯塔刺破森林迷雾。
月晴的羽翼瞬间收拢成盾,将昏迷的琉恩死死护在身后。
洞外,一杆缠绕着青灰色冥焰的长枪撕裂黑暗,枪尖直指她的眉心。
持枪的男人踏着月光碎石而来,玄甲覆面,唯有一双眼睛,沉淀着万年寒潭般的死寂。
“五年。”他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在转动,“戴家皇陵的守墓人名单上,你的名字还没划掉。”
月晴指尖的黑暗能量凝成细针:“凌峰,要叙旧…还是收尸?”
>洞内昏迷的琉恩指尖微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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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粘稠,带着深海咸腥的绝望气息,混杂着光暗交织后残留的、如同灰烬般的能量余韵,依旧在山洞沉滞的空气中缓慢盘旋。
巨大的光暗羽翼早已收回体内,只留下十二道虚幻的光影在月晴背后缓缓消散,如同褪色的烙印。她半跪在地,怀中是彻底失去意识、陷入深层昏迷的琉恩。
他金色的长发汗湿地贴在苍白的脸颊上,呼吸微弱却平稳,如同风暴过后搁浅的贝壳。
指间那狰狞的黑气已被彻底拔除,灵魂的裂痕被圣光暂时抚平,但那份被现实碾碎的疲惫和虚弱,却沉甸甸地压在他身上,也压在她的臂弯里。
月晴小心翼翼地将他平放在铺着干草和兽皮的地面上,指尖拂过他依旧紧蹙的眉峰,动作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滞涩。
山洞外,森林的夜恢复了它固有的喧嚣,虫鸣,兽吼,枝叶在风中的摩挲…一切都显得如此“正常”。
然而,就在她收回手,准备检查自身魂力消耗的刹那——
嗡!
一股极其细微、却如同淬了冰的钢针般的灵魂悸动,毫无征兆地刺穿了她的识海!那不是魂兽的窥探,也不是森林本身的恶意,而是…锁定!一种冰冷、精准、带着某种古老契约烙印的…人类魂师的锁定!
“!!!”
月晴全身的肌肉在千分之一秒内绷紧到极致!如同被踩中尾巴的猎豹!
刚刚平息下去的、属于堕落天使的恐怖威压应激般轰然爆发,十二道半金半黑的羽翼虚影在她身后瞬间凝实、膨胀、如同最坚固的壁垒般向前合拢,将地上昏迷的琉恩牢牢护在身后!
她的瞳孔收缩成最危险的竖瞳,深潭般的眼底瞬间被冰冷的杀意和极致的警惕填满!指尖,粘稠的黑暗能量如同活物般凝聚,化作数枚细如牛毛、却足以洞穿魂钢的漆黑魂针,蓄势待发!
是谁?!光明教会的“圣光之眼”?还是堕落家族派来的清理者?暴露了?!怎么可能这么快?!
她的感知如同最精密的雷达,瞬间扫向锁定传来的方向——洞口!不,是洞口之外那片被月光切割得支离破碎的林间空地!
轰!
一道身影,裹挟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如同从地狱归来的幽魂,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洞口!不是走进来,而是如同空间被强行折叠,一步踏碎了洞外的月光!
来人身材高大挺拔,覆盖着一身造型古朴、线条冷硬、仿佛由某种青灰色冥铁铸造而成的全身重甲!甲胄上没有任何华丽纹饰,只有岁月和无数战斗留下的深刻划痕,在月光下泛着幽冷死寂的光泽。
面部被狰狞的恶鬼面甲完全覆盖,只留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没有愤怒,没有杀意,甚至没有一丝活人的温度。
只有一片沉淀了万载寒冰般的死寂,如同两口通往虚无的深渊,倒映着洞内摇曳的火光(如果还有的话)和月晴身后那巨大的光暗羽翼虚影。
最致命的,是他手中那杆枪!
枪长逾丈,通体呈现出一种不祥的、仿佛由无数亡魂骨灰熔铸而成的惨白!枪身缠绕着丝丝缕缕、不断扭曲跳跃的青灰色火焰,那火焰没有温度,反而散发着冻结灵魂的寒意!
枪尖并非寻常的锐利,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螺旋扭曲状,尖端一点幽芒吞吐不定,仿佛能吸摄生魂!
此刻,那缠绕着青灰冥焰的螺旋枪尖,正隔着数十米的距离,冰冷、精准、毫无感情地,遥遥锁定了羽翼护盾之后,月晴的眉心!
死寂。
山洞内外,空气仿佛被那杆枪和那双死寂的眼睛彻底冻结。
虫鸣兽吼消失了,只剩下一种令人头皮炸裂的、灵魂层面的绝对压迫感。月晴背后的光暗羽翼虚影微微震颤,发出低沉的嗡鸣,对抗着那螺旋枪尖上传来的、直透灵魂的冰冷杀机。
“五年。”
持枪的男人终于开口。声音透过狰狞的恶鬼面甲传出,干涩、沙哑,如同许久未曾上油的齿轮在强行转动,带着一种金属摩擦的冰冷质感。每一个字都像冰渣子砸在地上。
“戴家皇陵的守墓人名单上,” 他那双死寂的眼眸,穿透羽翼虚影的阻隔,牢牢钉在月晴脸上,仿佛要剥开她此刻真实的情绪,看到五年前那片燃烧的废墟,“你的名字,还没划掉。”
守墓人名单!
月晴深潭般的瞳孔深处,如同投入了石子的死水,剧烈地波动了一下!那冰冷锁定的杀意依旧如芒在背,但对方话语中透露出的身份信息,却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捅开了记忆深处某个尘封的、布满蛛网的角落!
戴家皇陵…守墓人…五年…名单…
这气息…这死寂的眼神…这缠绕青灰冥焰的惨白骨枪…
一个几乎被遗忘在时光尘埃里的名字,带着森林的潮湿、雇佣兵的血腥和孤岛海风的咸腥,骤然冲破封印,清晰地浮现在她混乱的识海——
凌峰!
那个在大森林的阴影里,目睹了她如何用“病弱小白花”的眼泪,挑起一支贪婪的雇佣兵团与守护万年魂兽的惨烈厮杀,最终双方同归于尽,而她则从容捡走了那枚价值不菲的魂灵胶囊的少年枪客!
那时候的他,眼神虽冷,却还带着属于活人的锐气。
那个与她从十几级的魂师菜鸟开始,互相利用,又互相依存,在无数次险死还生的任务中,一路跌跌撞撞攀上八十六级魂斗罗高度的搭档!
她在他面前戴着最完美的伪装,扮演着需要保护的、体弱多病的菟丝花。而他,那双看似漠然的眼底深处,似乎早已看穿了一切,却默契地选择了沉默,扮演着她需要的“保护者”。
两人心照不宣地榨取着彼此的价值,在刀尖上共舞。
直到……她的身体。堕落天使武魂与生俱来的反噬,如同跗骨之蛆,随着魂力提升而愈发猛烈。普通的灵药如同杯水车薪。
她需要更多!更稀有!足以支撑她走向巅峰、完成复仇的资源!于是,她将目光投向了星罗皇室,那座矗立在权力与财富之巅的庞然大物——戴家。
她利用郡主的虚荣,利用太子的野心,编织着致命的蛛网。而他,凌峰,她的搭档,她的“哥哥”,自始至终都沉默地站在她身后,如同最忠诚的影子。
直到那场惊天动地的爆炸,将戴家引以为傲的皇权象征化为冲天烈焰和残垣断壁!直到掠夺了秘藏的资源,却引来了其他宗门贪婪的围猎,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
一路向东,亡命奔逃。最终筋疲力尽,停驻在一座荒凉的孤岛。她记得海风咸腥,记得月光冰冷,记得凌峰沉默地擦拭着他那杆从不离身的骨枪。
然后……是突如其来的天旋地转!整座岛屿如同活了过来,疯狂地移动、颠簸!他这才惊觉,脚下根本不是什么岛屿,而是一只沉睡千万年、龟壳早已化为礁石的恐怖巨龟!
它被月晴身上堕落天使的气息惊醒,只想摆脱这两个渺小却散发着危险气息的蝼蚁!
狂暴的洋流裹挟着挣扎的巨龟和他们渺小的木筏,如同玩具般被抛入深海……最终,撞入了人鱼族的领域边界。
她记得冰冷刺骨的海水灌入口鼻,记得力量彻底枯竭的反噬如同万蚁噬心,记得燃烧寿命强行催动武魂带来的、灵魂即将溃散的剧痛……在意识沉入永恒的黑暗前,她似乎看到了一抹耀眼的金色,如同穿透深海阴霾的阳光……
再然后……就是琉恩。那个因为好奇她同款金发而将她“收藏”的人鱼王子。她在虚弱的伪装中算计、讨好、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这个强大异族的底线……直到他彻底的纵容,直到海神祝福下的婚礼……
凌峰…她以为他早已在那场恐怖的深海洋流和巨龟的挣扎中粉身碎骨,或者葬身鱼腹。她甚至……刻意遗忘了这个名字。那个知晓她所有不堪过去、所有精心伪装的“哥哥”。
他竟然还活着!而且……成了戴家皇陵的守墓人?!那股萦绕在他身上、与手中骨枪同源的、沉淀着无尽死亡与誓约的青灰冥焰气息,此刻感知起来,竟有一丝诡异的熟悉感——那是属于守墓人代代传承的、与死亡同眠的契约之力!
难怪他能锁定她!守墓人的契约,必然与戴家血脉或皇陵本身有着深刻的灵魂链接!她炸了戴家,掠夺秘藏,这份血仇,早已被皇陵的守墓契约刻进了名单!
巨大的震惊和更深的警惕如同冰冷的潮水席卷全身。她指尖蓄势待发的黑暗魂针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更加凝实,针尖跳跃着危险的幽芒。护住琉恩的光暗羽翼虚影也再次凝实了几分。
“凌峰。” 月晴的声音响起,不再是伪装的小白花那种柔弱,也不再是面对琉恩时的复杂冰冷,而是一种纯粹的、带着血腥味的尖锐和疏离,如同出鞘的匕首摩擦着骨头,“要叙旧……”
她的目光扫过地上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琉恩,又落回那杆锁定她眉心的螺旋骨枪上,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刺骨的弧度,“还是收尸?”
山洞内死寂的空气仿佛被这充满火药味的对峙冻结成了实质。
凌峰覆盖在恶鬼面甲下的脸看不到表情,唯有那双死寂的眼眸,如同亘古不变的寒潭,倒映着月晴身后那巨大而诡异的光暗羽翼,以及羽翼下那个陌生的、散发着微弱人鱼气息的金发男人。
就在这时,地上昏迷的琉恩,那搭在兽皮边缘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颤动了一下。
仿佛沉睡的意识,也被这冰冷刺骨的杀机和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撬开了一丝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