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歧?分离!

堕羽与银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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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烛火在破旧木桌上跳跃,将凌锋那头冷硬的银发镀上一层暖融的橘色,也将几滴垂落的烛泪映照得如同凝固的血珠,琥珀般悬在他发梢。

  这片刻的宁静假象,被我用一张鎏金闪耀的羊皮聘书狠狠击碎。

  “啪!”

  聘书带着戴琳郡主府邸特有的奢华印记,被我用力拍在两人之间的桌面上。

  力道之大,让那张承载着皇室恩典(或者说枷锁)的纸张边缘瞬间裂开数道细纹,如同我们之间猝然撕开的、深不见底的鸿沟。

  “九幽宗的‘蚀心蛊’……”我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压抑的嘶哑,指尖猛地扯开本就单薄的衣襟,露出锁骨下方那片狰狞的肌肤——蛛网般的黑色纹路如同活物,随着我每一次艰难的呼吸而微微搏动、蔓延,“已经钻进魂核了。凌锋。”

  我抬眼,直视着他那双骤然收缩的银灰色瞳孔,一字一句,清晰得如同冰棱坠地:“只有戴家秘库里那株‘净髓琉璃莲’,才能把它拔出来。”

  房间里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噼啪声。凌锋停下了擦拭破军枪的动作,那块沾着油污的棉布在他手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刺啦”声,断裂开来。

  “所以,”他开口,声音冷得像淬了毒的冰凌,“你就迫不及待要去给戴琳当看门狗?摇尾乞怜,等着她施舍一点续命的残羹冷炙?”

  “是当她的手术刀!”一股邪火猛地窜上心头,伴随着骨髓深处被“蚀心蛊”啃噬的剧痛。

  我再也压制不住,堕落天使的漆黑羽翼不受控制地“轰”一声在背后展开,狂暴的黑暗气息瞬间席卷狭小的空间,将身后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窗户连同窗棂震得粉碎!夜风裹挟着木屑碎片倒灌进来。

  “我能治愈她那个先天魂核缺损的宝贝儿子!这才是她肯拿出琉璃莲的关键!这是一场交易,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

  冰冷的金属触感毫无预兆地贴上我的喉管,寒气几乎冻僵了涌入的夜风。破军枪的枪杆,横亘在我与凌锋之间。

  “交易?”他冷笑,枪杆上传来的寒意仿佛能冻结我的血液,“十年前,戴琳府邸里那位‘医术不精’的治疗系魂帝,被剜掉双眼,眼珠子镶进了她新得的王冠里当点缀。那时候,你在哪?嗯?”

  一、烛烬与血誓

  烛火猛地爆开一个巨大的灯花,光线剧烈摇曳,映照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也映照出他眼中翻涌的、我从未见过的激烈情绪。

  他染着陈旧血迹的掌心,竟直接压上了聘书上那象征皇室权威的金色纹路,狠狠碾过。

  “看门狗?手术刀?呵……”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陈述,“上月,三个被戴琳高薪聘请去‘试试手’的治疗系魂师,连骨头渣子都没剩下。他们的头骨,成了小王子新玩具——一架魂导傀儡的轴承。”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戴琳的手段。可那又如何?

  “所以我更要赌!”积压的绝望和体内翻江倒海的痛苦瞬间爆发,我猛地抓起桌上那个装着压制反噬药剂的琉璃瓶,狠狠砸向墙壁!

  瓶子应声而碎,深紫色的药液如同毒蛇的血液,在斑驳的墙面上溅开一片刺目的污迹。“三年!凌锋!整整三年了!我咳出的血,足够染红星斗大森林最深处的那个湖!你呢?!”

  我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猛地扑过去,双手死死揪住他胸前的衣襟,用力一撕!布料撕裂的声音刺耳。

  月光透过破碎的窗棂,清晰地照亮了他精壮胸膛上那道狰狞的、几乎贯穿心脏的旧疤——那是为了猎取某个特殊魂灵留下的印记,深可见骨,至今边缘仍泛着不正常的暗红,似乎还在微微渗着血珠。

  “守墓人的血脉……连腐肉都能新生!这点伤对你算什么?!可我呢?!”我的指尖带着疯狂的力量,狠狠抠进他那道尚未完全愈合的伤疤边缘!剧痛让他身体瞬间绷紧,闷哼一声。

  同时,魂核深处,属于堕落天使的贪婪意志在嗅到那缕血腥气的瞬间,发出尖锐的、渴血的嘶鸣!

  凌锋的反应快得惊人。在我指尖即将被那黑暗本能完全吞噬的前一秒,他铁钳般的手掌猛地扣住了我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

  他的眼神锐利如鹰隼,仿佛能穿透我所有的伪装,直视那沸腾的黑暗:“清醒点!戴琳府邸的刑架,是专门用来锁拿、折磨拥有堕落武魂气息的‘邪魂师’的!一旦你动用天使之力,哪怕一丝……”

  “那正好!”我猛地甩开他的手,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癫狂,将早已准备好的、标记着戴琳府邸内部结构的皇室地图“啪”地一声拍在桌上,重重地盖在刚才溅落的紫色药液和他伤疤渗出的血渍上。

  地图被浸染得一片狼藉,却更显狰狞。“地牢的密道,直通她的私人秘药库!拿到琉璃莲,顺手宰了她!再把现场布置成九幽宗邪功反噬的痕迹!一箭双雕!”

  我眼中燃烧着近乎毁灭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成功的终点。

  凌锋的目光却死死钉在地图背面——那是我在极度痛苦和算计中,下意识写下的、一行被血污晕染开却依旧能辨认的潦草小字:

  “弑戴琳·嫁祸九幽·秘药库·东三甬道·破魂弩……”

  那行字在他眼底灼烧,映照着他骤然变得无比复杂的眼神。

  二、二十一岁的界碑

  一片碎裂的琉璃药瓶残渣,在我失控后退时深深扎进了我的脚背。尖锐的疼痛让我一个趔趄,血腥味混合着药液溃败后散发的、属于我自身腐烂血肉的腥甜气息,猛地冲入鼻腔。

  剧痛和屈辱让我浑身发抖。我扶着冰冷的墙壁站稳,抬起沾染血污的脸,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淬了毒的冰冷:“凌锋……你看清楚……我不是十六岁那个只能任你从邪魂师祭坛上捞回来的废物了!血狼团喂了噬心藤……”

  我指着窗外星斗大森林的方向,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狠戾,“戴琳的皇室金笼,我也能把它啃成白骨!”

  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似乎在压抑着什么。然后,他竟发出了一声极轻、极冷的,几乎听不出是笑的笑声。

  “是啊……”他一步步走近,高大的身影带着无形的压迫感。沾着血污和尘土的修长手指,毫无预兆地抬起,带着一种我无法理解的复杂情绪,猝然抹过我冰冷的脸颊。

  温热的指尖,带走了一滴我未曾察觉的、冰凉的泪。

  “……当年的小疯子……”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叹息的疲惫,“连哭……都淬着毒了。”

  那指尖的温度,像烙铁一样烫在我的皮肤上。更让我惊悸的是,身后刚刚因愤怒而张开的堕落之翼,在他触碰的瞬间,竟不受控制地、像被惊扰的脆弱蝶翼般猛地战栗了一下,甚至本能地向后蜷缩了几分!

  这柄冷硬如破军枪本身的男人,第一次……为我拭泪。

  三、兄妹枷锁

  破旧的瓷碗里,浑浊的劣质酒液微微荡漾。凌锋面无表情地抽出腰间的匕首,寒光一闪,毫不犹豫地在自己的掌心划开一道深长的口子。

  鲜红的血液如同滚烫的落日熔金,瞬间涌出,一滴滴坠入酒碗,荡开一圈圈深沉的红晕。

  “结为兄妹吧。”他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掌心那道狰狞的伤口,在他强大的自愈力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收拢,但鲜血仍在汩汩流出。“将来……替你收尸的时候……省得编造关系。”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我看着他掌心的血,又看看他毫无表情的脸,一股混合着剧痛、荒谬和毁灭欲的火焰在胸腔里燃烧。

  “行啊……”我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猛地咬破自己的指尖。一滴粘稠、带着不祥暗色的黑血,滴入那碗混合着他鲜血的酒液中,迅速晕开。

  “好哥哥……”我的声音甜腻得发冷,带着喉间涌上的浓重腥甜,“记得……多烧点纸钱……”

  我端起酒碗,仰头,将混杂着两人血液的、带着铁锈和黑暗气息的液体,连同喉间压抑不住的腥甜,一同狠狠灌下!灼烧感从喉咙一路蔓延到胃里,如同吞下了一团燃烧的荆棘。

  然而,就在那混合着守墓人血脉的滚烫液体滑入腹中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竟奇迹般地扩散开来,如同冰封的河面投入了一块烙铁!

  魂核深处那被蚀心蛊啃噬、被堕落之力灼烧的剧痛,竟然出现了片刻的、前所未有的舒缓!

  我猛地抬头,撞进凌锋骤然收缩的瞳孔深处——那里面清晰地映照着我因剧痛缓解而瞬间失神的脸,以及一丝……他来不及掩饰的惊愕与了然!

  守墓人的血……竟能中和黑暗的侵蚀?!

  四、晨雾中的囚链

  镶着戴氏皇族徽记的华丽马车碾碎了清晨草叶上的薄霜,停在了小屋外。车夫面无表情,如同一个精致的傀儡。

  我换上了戴琳派人送来的、料子华贵却样式拘谨的衣裙,将属于“林月”的柔弱和属于“月晴”的黑暗都尽力掩藏。就在我准备踏上车辕时,一直沉默靠在门框边的凌锋突然动了。

  他一步上前,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在我反应过来之前,他粗糙的手指已经拽住了我束发的那枚小巧银铃——那是三年前,他替我猎杀那头濒死的千年光翎鹿王后,我用它最精华的魂环光芒凝结而成的饰物,一直贴身戴着。

  此刻,那枚承载着过往、闪烁着微弱星芒的银铃,被他毫不留情地一把拽落!

  铃铛在他掌心发出最后一声清脆又凄凉的哀鸣,随即被他五指狠狠攥紧!金属扭曲变形的刺耳声音响起,那点微弱的光芒彻底熄灭。

  “戴琳……”他声音沙哑,盯着掌心那团扭曲的废铁,“最恨任何带有‘天使’气息的东西。” 无论是真实的,还是伪装的。

  心脏像是被那扭曲的银铃狠狠刺了一下。我看着他那双压抑着风暴的眼,一股冰冷的怒意和报复的快感同时升起。我反手,迅疾如电地抽出了他束住破军枪枪缨的那根看似朴素的墨玉发簪!

  “这个还你!” 我低喝一声,毫不犹豫地将那墨玉簪尖锐的尾端,狠狠刺向自己的手腕!

  “噗嗤!” 皮肤被刺破,鲜血涌出的瞬间,一缕极其精纯的黑暗雾气被墨玉簪的诡异材质激发,瞬间缠绕而上,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死亡气息。

  “簪子里……淬了弑神毒?” 我看着自己腕间涌出的、被黑雾缠绕的鲜血,浸透了昂贵的丝绸袖口,却对着他露出了一个近乎妖异的笑容,“放心……我的好哥哥……”

  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冰冷的车辕上。

  “黄泉路上……我必拉你作伴。”

  意识深处,凝霜的龙灵在我某个魂环里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小疯子……他宁可与你结为兄妹,背负兄妹之名替你收尸的宿命……也不肯对你动半分情念……是因为守墓人一脉,情动……即命衰啊……”

  龙灵的低语如同惊雷在我魂核炸响!还未等我消化这惊天的信息——

  “月晴——!!!”

  一声带着撕裂般痛楚的嘶吼猛地刺破了清晨冰冷的雾气!

  我下意识回眸。

  只见凌锋,那个永远挺直如枪、宁折不弯的男人,竟单膝重重跪进了泥泞冰冷的霜地里!

  他的破军枪被他深深插入身前的大地,枪杆剧烈震颤,仿佛在哀鸣。他抬起头,银发凌乱地贴在额前,那双总是冷硬锐利的银灰色眼眸,此刻竟布满了血丝,里面翻涌着我从未见过的、近乎哀求的痛苦!

  “答应我!”他嘶声喊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抠出来的血块,“若戴琳……若她逼你用堕落之力……染上无辜者的血……”

  他的声音哽住,带着一种毁灭性的绝望,却又无比清晰地穿透了晨雾:

  “求求你……先杀了我!”

  晨风卷起破碎的窗纸和霜尘。我站在华贵却冰冷的马车前,背后因情绪激荡而再次不受控制地轰然张开的堕落之翼,在车厢壁上投下巨大的、扭曲的阴影。

  我抬起手,用沾着自己黑血和弑神毒液的指尖,轻轻抹去车窗上凝结的霜雾。冰冷的玻璃上映出我苍白却带着一丝奇异笑意的脸。

  看着泥泞中那个为我跪下的身影,我对着车窗的倒影,也对着他,清晰地吐出两个字:

  “好啊。”

  镶金的马车轮碾过薄霜,发出吱嘎的声响,载着我驶向那座名为戴琳郡主府的金丝牢笼,驶向那架可能早已为我准备好的、镶金嵌玉的刑架。

  马车启动的瞬间,我仿佛听到虚空中传来一声沉重的、无形的锁链铮然作响的声音——

  那锁链,一端系在我走向金笼的足踝,另一端,系在他跪入泥潭的膝盖。

  它冰冷、沉重,由谎言、算计、血誓和那未名的“情动即命衰”的诅咒共同锻造。

  它束缚着我们,将我们拖向各自选择的、布满荆棘的复仇之路。

  他选择独自成长,以枪锋丈量深渊。

  我选择借势攀爬,以堕落伪装圣光。

  我们背道而驰,锁链却绷得笔直。

  此刻我们一个走向金笼,一个跪入泥潭。

  却不知那锁链的两端——

  最终系着的,是同一柄指向戴氏皇权、指向九幽宗、指向这腐朽世界心脏的……

  弑神之刃。

  血契烙进骨髓深处,滚烫而冰冷。

  登神长阶由背叛与守护共同铺就。

  而终点,是毁灭,还是新生?

  唯有深渊尽头,方能知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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