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远舟 30
“不是她的错……错都在我……因为我,她才会被终生囚禁……我若是她,我也会恨上天不公……”
青耕神情纠结,想要说什么,一张嘴却口吐鲜血,昏了过去。
蜚立刻神色焦急紧张,转头向其他人,一脸郑重地请求。
“我有办法能解瘟疫,只要你们,肯帮我救她……我就帮你们救所有人……”
卓翼宸问:“此话当真?”
蜚坚定地点了点头,又朝着众人跪了下来连磕三个头。
白玖面露为难,弱弱地说:“可她伤势过重,恐怕神仙难救……”
众人一阵沉默。
赵远舟却突然开口:“如果在别的地方,估计没救了,但在这里,或许我还可以试试。因为瘟疫,这整个思南水镇都被戾气笼罩,戾气越重的地方,我的妖力就越大……我可以试着用这里的戾气给她疗伤。”
“我来吧。”
祝蘅阻止赵远舟用戾气,赵远舟看着她:“可你......”
祝蘅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没再多说,转身走向昏迷的青耕,在她身前缓缓盘膝坐下,指尖凝起淡金色的妖力,温柔地覆上青耕的眉心,开始缓缓渡入灵力。
青耕的呼吸平稳下来,蜚激动得眼眶涌起泪水。
“谢谢你们……救了她……”
文潇看着蜚,不解这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听起来,青耕应该是恨蜚将她困在这里的,那蜚呢?
“她对你很重要?”
蜚用力点头道:“重要……很重要……”
蜚从一出生就被命运诅咒,所到之处,瘟疫泛滥,无论是人还是妖,都认为他是灾厄之源,怕他惧他……没人愿意靠近他……
但青耕不同,她生来就是一只自由自在,飞翔于晴空的青耕鸟。
一切皆起于瞬间妄念。
他自出生起,就躲在大荒最贫瘠的地方。他向往人间,他想知道人间的春天是什么样,只要找到没人的地方,遥遥地看一眼人间的春天就好。
于是蜚当年想办法私自逃出了大荒。
人间正值春季,草长莺飞,春意盎然。原来就是人间的春天,有花香,有鸟叫,有树,有草,春风是软的,暖的。
蜚试着将自己习惯缩起来的身体,他张开手指,抬起胳膊,渐渐舒展开,他拥抱着人间的春风,任由风拂过他的身体。
一只小鸟飞到了他的手上,蜚新奇地看着这只小鸟,他抿着嘴偷笑,又不敢笑得幅度太大,他小心翼翼,不敢乱动,想让小鸟多停留一会儿。
下一秒,小鸟扑腾了一下翅膀,就因染了毒疫而在他眼前断了气。
蜚睁大了眼睛,内心一阵惊慌。他害死了这只小鸟,即便这不是他的本心,但他的妄念害死了一条无辜的生命。蜚低下头,脚边的花也已经枯萎。
不!蜚害怕得又将自己缩起来,他还是那个会带来瘟疫的蜚,只要与他有接触的一切生命,都会染上疾病而亡。
他不要花为他枯,不要鸟为他亡,他不要这么美的春色被他扰乱。
蜚慌乱逃窜,一路逃到了山洞中。
蜚就在山洞里住了下来,他每日独自喝着一碗浑浊的粗粮粥,他独自居住生活,形单影只。
洞内只有篝火将他的影子投到山壁上。他也在山洞里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山中无岁月,寒尽不知年。
人生很短,但寂寞很长,他就这样独自过了很久很久……每年,他会在同一个日子,走出山洞,向远处眺望。那个方向就是思南水镇,这一日是水镇的灯市。
镇子上的光亮映照着夜,也映照在蜚的眼中。他只是看着,便已觉得心中温暖。
他好想能去看看……
又是一年,水镇灯市,灿烂热闹。
蜚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披风的帽子盖住脸,小心翼翼地走在街道上,每一个路过他身边的路人,他都自觉地退避,避免接触。
身边灯火围绕,蜚看着这五光十色的热闹人间,开心极了。蜚走过一排花梯,突然有一个身影从高处坠落,蜚下意识地接住了那个身影。
那是一个身着青衣的少女,她好奇地打量着他,十分好奇,蜚的眼睛也打量着她,少女开口笑着对他道谢。
蜚回过神来,心里一惊,而后是深深的自责。他害了她,笑起来这么好的一个人,要被他害死了。蜚站在原地,像个无助的孩子。
但青耕,什么事都没有。
蜚娓娓道:“青耕是我交到的第一个朋友,我很开心,好像活了这么久,从未这样开心过……因为她是第一个,不会被我染上瘟疫的人……只是……”
他最不愿看到的景象还是发生了。
药铺门口摆着很多尸体,有人在哭,有人在撒纸钱,瘟疫无人能治,短短几日,思南水镇就成了人间炼狱。
蜚与青耕站在街上,见到眼前的情景,两人都沉默不语,青耕轻轻摇着头,她也无能为力。
蜚低下了头,他的眼神满是悲伤,他愧疚地向青耕道歉:“是我的错,都是因为我……我就是瘟疫的源头。”
回忆起那个场景,蜚仍然感到痛苦,他更加瑟缩起来,声音颤抖着:“因为我常常来城镇里找青耕,最终瘟疫还是蔓延了,厄运难消,遍地尸骨。都是因为我,我喜爱的人间变成了一片炼狱,我所珍视的朋友,也为我所累……又因为青耕可以压抑瘟疫之源,为了挽救人间,白泽神女只能将我们封印在一起,因为我,她永生永世都被困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山庄里了……我的存在,就是青耕最大的不幸……”
众人听完,纷纷垂低着头,唏嘘不已,沉默无言。
“我在山中生活时,见过那些翱翔在天际的雀鸟,她也本该如此。所以她才怨我,恨我,她的所作所为,不过是自救罢了。”
蜚眼泪滑落,无比悲伤。说完,他摊开手,手心光芒一闪,内丹显形。
“这是我的内丹……”
文潇察觉:“等等,你说的解决办法,难道是……”
蜚最后看了眼仍然未醒的青耕,他的手突然用力捏握,祝蘅用妖力阻止了他:“就算你死了,瘟疫也不会消失,待青耕醒过来,她该有多难过。”
蜚的肩膀轻轻颤抖,眼底涌上一层水雾,声音里满是绝望的苦涩: “我是灾厄之兽,不配活在人间,但我真的喜欢这里的灯火阑珊,热闹欢乐, 岁月丰饶……只是身为灾厄,我没得选……”
祝蘅看了眼快要醒了的青耕:“想知道真相吗?”
“什么?”蜚疑惑的望向她,下一秒他就被祝蘅收了起来,占风铎掉在了地上。
软榻上,青耕听到占风铎落地的声音,缓缓睁开了眼睛。青耕从软榻上起身,茫然地环顾众人。
“蜚呢?”
祝蘅开口: “他死了。”
青耕一愣,额间卓翼宸留下的冰夷血再次起了烧灼之感。她紧紧捂着额头,脸上露出苦涩一笑:“不可能,他怎么会死,他是杀不死的。”
赵远舟看向青耕,答道:“别人杀不死他,但他自己可以,他是自毁内丹而死……”
青耕愣住了。
枯叶被风吹动,满院落滚动。青耕抱着怀里的占风铎,低着头仔细摩挲: “好……死了也好,他死了,我就能自由了……很好……”
青耕抬起了头,却已满脸泪痕,眼泪滴落在占风铎上。
青耕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好奇怪,她不是该恨他吗?恨白泽神女的不公?恨人的薄情?蜚死了,她该痛快才对,可为什么心底是压制不住的悲恸。
赵远舟环视了一圈房间,目光落在门角隐蔽处,挂着的一串塔香上,然后叹了一口气: “你知道你为什么会哭吗?”
青耕抬起头茫然地看向赵远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