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远舟 14
载着他们的小舟,从众人视线中逐渐远去。
风吹皱湖面。
众人站在湖畔,见到这一幕,不免有些感慨。
卓翼宸见文潇正侧过头,看向赵远舟,如果赵远舟就是陪文潇长大的大妖,那他不会伤害文潇。卓翼宸握紧手中云光剑,又松开了。
犹豫片刻,还是先一步离开,留他们去说一些要说的话。
祝蘅看了他们几秒,和卓翼宸一同离开。
四周静谧,落叶萧萧。
赵远舟故作轻松地笑道:“缉妖司的脑袋算是都保住了。可惜呀,鱼没保住。”
文潇叹气:“至少他们最后的时光是快乐的。”
赵远舟看着湖光景致出神,他突然问文潇:“快乐重要吗?”
“当然了。”
赵远舟若有所思道:“其实快乐不重要。”
文潇不以为然:“你是妖,你不懂。”
赵远舟摇了摇头:“正因为我是妖,所以我才懂。快乐不重要,因为人的每一种情绪都重要。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千般感受,万般滋味,汇聚成了一条长河,这条长河,叫做一生。”
文潇不说话了。
赵远舟继续道:“七情六欲,爱恨嗔痴,你知道吗,任何一种情绪,对我们妖来说,都要修上百年千年,才得以体会。多少妖怪,终其一生,都流不出一滴眼泪。所以,不要再执着于让所有人都快乐了,快乐不重要,认真活着,接受一切,体会一切,才重要。”
文潇有些讶异,静静地盯着赵远舟的眼睛,仿佛想从他眼里探究那些复杂的心绪。
面具的脸与此刻赵远舟的脸重合在一起,文潇盯着看了一会儿,突然咳嗽了起来,嘴角溢出鲜血,气息也变得混乱。
赵远舟叹气:“你的身体更虚弱了……”
文潇没有回答他的这句话: “赵远舟,你不守信用。”
赵远舟不羁地笑笑,耸耸肩膀:“哪条信用?步调一致?同僚关系?”
“你说过会来找我。”
赵远舟微笑的嘴角渐渐低了下来。
“我现在不是来找你了吗?”
————
“大祭司,你是妖这件事......”卓翼宸看着祝蘅吞吞吐吐。
“陛下早就知晓,我与你父兄相识已久,当年我并不在天都,后来立刻重整辑妖司,也是为了让你早日走出阴霾,承担起辑妖司,不要丢了你父兄的心血。”祝蘅缓缓开口。
“卓翼宸,有时候,事情真相或许并非眼见为实,而是,用心去看。”祝蘅点了点卓翼宸的胸口。
“用心......”
......
卓翼宸看着赵远舟,严肃问道:“当年你为何杀我父兄,离仑说的身不由己又是什么意思?”
文潇回想起了她的梦境,梦中的赵远舟,似被戾气所控,身不由己。
“我跟你说过,我是一个容器,用来承载天地间的戾气。在某些特定时刻,我会控制不住戾气。”
卓翼宸垂下了眼睛:“但杀人就是杀人。这个世间有太多身不由已,有人因为穷困潦倒而抢劫,因为仇恨而杀戮,因为被逼到绝境而作恶。冉遗也是因为被齐老爷所害,才会拿起屠刀。但这都不是他们能逃脱罪责的理由。”
文潇心中复杂,她知道小卓说的没有错。
赵远舟看着卓翼宸,轻松地开口,目光却是坚定:“卓大人不用担心,待寻回白泽令,欠你的我一定会还。答应你的,我一定做到。”
他早就打定主意要死了,只是死之前,还有些事要做。
文潇收敛复杂的心绪,岔开话题道:“好了,你们的恩怨日后慢慢再论,我们还得去找裴大人汇合,赶回去复命,他怎么办?”
文潇指了指地上已经被绳子捆起来,还昏迷着的齐老爷。
卓翼宸道:“他犯的是人命案,和妖无关。带回去让大理寺的人来接手吧。”
说完,卓翼宸看向一旁沉默的祝蘅,祝蘅还想着赵远舟说的那句话,容器吗......
“大祭司?”文潇轻声呼唤。
祝蘅回神:“时间不早了,不如先休息一晚再回辑妖司也不迟。”
看了看这天色,确实也不适合赶路了。
今天发生的事情过多,大家也需要好好休息。
祝蘅静立在湖边,衣摆被晚风拂得轻轻扬起。她指尖翻飞,迅速结出繁复的印诀,唇瓣轻启,低沉而肃穆的咒语缓缓溢出唇间。
随着咒语声渐起,她掌心泛起细碎的金光,像揉碎的星子般簌簌飘落,又悠悠飘向空中。那些金光在空中打着旋,渐渐汇聚成柔和的光带,顺着湖面的风,慢慢飘向远方,像是在为逝去的魂灵,指引着去往安宁之地的路。
湖水泛着粼粼波光,映着她立在岸边的身影,金色面具在微光中透着几分悲悯,连周遭的风,都似被这肃穆的氛围染得轻缓了许多。
文潇在屋内看到这一幕,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大祭司渡魂,此时的大祭司,比起她,更像是神女。
文潇又想起了白泽令,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够找回......
渡魂仪式落下帷幕,祝蘅缓缓收回结印的手,紧绷的肩线微微放松,轻轻呼出一口气,掌心残留的金光也随之渐渐消散。
“大祭司方才结印念咒的模样,倒真像我认识的一位旧友。”
赵远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却又藏着一丝探究:“你们祭司的传承,竟已延续了这么悠久的岁月。”
祝蘅没有回头,指尖轻轻摩挲着衣袖上绣着的暗纹——她早就察觉,他在身后站了许久,连呼吸的频率都未曾乱过。
她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声音平静无波:“若真如此,或许我和你那位朋友,万年前本就是同出一脉的故人。”
“没想到大祭司还是妖市之主。”赵远舟忽然话锋一转,语气里多了几分玩味,目光落在祝蘅的侧影上:“我曾听闻,妖市自一万年前便在人间隐匿现身,里头的精怪皆是在凡尘烟火里修炼化形,向来独立行事,连当年的白泽神女都未曾插手管制。”
他往前走了两步,与祝蘅并肩立在湖边,指尖轻轻碰了碰湖面泛起的涟漪:“说起来,这妖市主的名号在大荒也算是传奇,今日倒真让我得见,也算一桩幸事。”
“你若是想入妖市看看,随时都可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