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反噬之契
幽冥炎劫的紫黑色火焰在凌澈腕间灼烧时，沈寒舟的指尖正凝着半寸冰棱。那冰棱在触及火焰的刹那便蒸腾成白雾，他听见凌澈喉间溢出的闷哼，像有把钝刀在自己心脉上反复切割。
“还能撑住吗？”沈寒舟的声音比寒潭更冷，可搭在凌澈后心的手掌却烫得惊人。幽影教团分舵的废墟还在冒着青烟，苏璃自爆傀儡核心时绽开的银蓝色光纹，此刻正像活物般攀附在凌澈裸露的小臂上——那是永恒灵契的印记，以献祭者的魂魄为引，将守护者的命途与被守护者死死缠缚。
凌澈猛地咳出一口黑血，溅在沈寒舟雪色的衣襟上，像极了去年苏璃在梅林里折的朱砂梅。“别管我，”他咬着牙扯动锁链，玄铁镣铐早已被恶魔契约的黑气蚀得斑驳，“她用最后的灵元替我们挡了教团的血咒，现在这反噬……是冲着我来的。”
沈寒舟没说话，只是将掌心按得更紧。幽冥炎劫是他们师门禁术，以自身灵脉为薪火，能暂时镇压邪祟，代价却是每动用一次，经脉便会被火焰反噬啃噬掉一分。他看着凌澈颈间暴起的青筋下，那道若隐若现的契约纹路正缓缓蠕动，像条贪婪的蛇。
三日前苏璃引爆傀儡军团核心时，他们就在分舵的结界外。银蓝色的傀儡碎片像流星雨般坠下，苏璃最后的声音混在爆炸声里穿透结界：“灵契已成，此后幽影教团的咒术，我替你们受了。”那时凌澈还笑她傻，说凭他们二人的修为，何需女子挡灾。直到教团分舵化为灰烬，凌澈体内潜伏多年的恶魔契约突然暴走，他才明白苏璃那句“替你们受了”，是用魂魄做了交易。
“净魂泉……”沈寒舟忽然低喃出声。凌澈浑身一颤，猛地抬头看他，眼里血丝密布：“你说什么？”
“古籍记载，西域昆仑墟有净魂泉，能涤荡一切契约反噬，”沈寒舟的指尖抚过凌澈腕间灼烧的印记，动作轻得像在触碰易碎的琉璃，“但泉眼周围有千年玄冰守护，且泉水中的灵韵太过霸道，若无苏璃的灵契缓冲……”
“管不了那么多了。”凌澈打断他，声音嘶哑如破锣。他能感觉到那契约正在啃食自己的灵识，昨夜梦魇里，他看见苏璃被无数傀儡丝线缠绕着坠入深渊，而她手里还攥着半块他去年送的暖玉。
沈寒舟沉默着解下腰间的玉佩，那是块暖玉，触手温润，上面刻着繁复的护灵阵纹。“这是师父留下的镇灵佩，”他将玉佩塞进凌澈掌心，看着对方手背上蔓延的黑气被玉佩的柔光逼退些许，“我们明日就动身去昆仑墟。”
夜色渐深时，凌澈终于昏睡过去。沈寒舟坐在他身侧，借着月光打量那道永恒灵契的印记。银蓝色的纹路在他腕间流转，隐隐能看见苏璃的虚影在其中沉浮——那是她残存的魂魄碎片，正拼尽全力压制着契约反噬。
沈寒舟忽然想起三年前，苏璃刚入师门时，总爱跟在凌澈身后，像只聒噪的小麻雀。有次凌澈被心魔所困，是苏璃不眠不休守了三日，用自己的灵元一点点抚平他躁动的气息。那时她还笑说：“等我修成傀儡术，就做一支军团护着你们。”
原来一语成谶。
次日清晨，沈寒舟背着昏睡的凌澈踏上西行的路。路过梅林时，枝头的朱砂梅落了满地，像极了凌澈咳出的血。他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极轻的嗡鸣，回头时看见苏璃的本命傀儡正悬在半空，那是个巴掌大的银蓝色小人，手里攥着半块暖玉，正是凌澈丢失的那一块。
傀儡小人朝他微微颔首，然后化作一道流光，钻进了凌澈腕间的灵契印记里。沈寒舟看着那处银蓝光纹骤然亮了几分，凌澈紧锁的眉头也舒展了些许，喉间涌上一阵腥甜。
他知道，苏璃还在。
昆仑墟的玄冰寒气刺骨时，凌澈终于醒了。沈寒舟正用灵力替他抵挡冰风，鬓角已覆上一层白霜。“到了？”凌澈的声音还有些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净魂泉就在前方百丈处，泉眼蒸腾着氤氲的白雾，周围的玄冰折射出七彩霞光，美得惊心动魄。但沈寒舟能感觉到，泉水中翻涌的灵韵正像利刃般切割着空气，那是足以撕碎魂魄的力量。
“你待在这里，”沈寒舟将镇灵佩塞进他怀里，转身走向泉眼，“我去取泉水。”
“不行！”凌澈猛地拽住他的衣袖，腕间的灵契印记突然剧烈闪烁，银蓝色的光纹顺着他的手臂爬上沈寒舟的手腕，“她的灵契……在连系我们。”
沈寒舟低头看着两道交缠的光纹，忽然明白了苏璃最后的布局。她不仅用魂魄镇压反噬，更以永恒灵契将他们三人的命途绑在一起，此刻泉眼的灵力虽烈，却能通过灵契分流，三人分担，或许能撑过这一劫。
“抓紧我。”沈寒舟握住凌澈的手，银蓝光纹在两人交握的掌心绽放出璀璨的光芒。当他们踏入泉眼的刹那，刺骨的灵力瞬间涌入四肢百骸，沈寒舟听见凌澈痛呼出声，却感觉有股温柔的力量从灵契印记里传来，像苏璃从前总爱拍着他后背说“别怕”。
净魂泉的水渐渐变得清澈，凌澈腕间的契约纹路在灵泉中一点点淡去，沈寒舟看着他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血色，忽然听见脑海里传来极轻的叹息，像风拂过梅林。
他知道，苏璃这次是真的要走了。
当他们走出昆仑墟时，已是三月。江南的梅林落尽了花，枝头开始冒出新绿。凌澈腕间的灵契印记淡成了几乎看不见的浅痕，只有在月圆之夜才会泛出微光。
“她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吗？”凌澈望着夜空，声音很轻。
沈寒舟没有回答，只是将一块银蓝色的傀儡碎片放在他手心——那是从分舵废墟里找到的，上面还残留着苏璃的灵元气息。
有些守护，从不需要言语证明。就像永恒灵契的印记，会永远刻在他们命途里，提醒着他们，曾有个叫苏璃的姑娘，用魂魄为他们铺了一条生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