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表的倒计时
仓库的铁皮顶被夜风撞出闷响，林澈指尖的烟蒂燃到尽头，烫得他猛地回神时，掌心的怀表突然震了一下——不是机械齿轮的正常跳动，是像有颗心脏在表壳里撞碎了什么。
他低头的瞬间，黄铜表壳上那道旧伤般的纹路突然裂开，细如发丝的裂痕里渗出发蓝的光，像冰面下冻住的闪电。不等他握紧，表盘玻璃“咔”地炸出蛛网纹，指针凭空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三行悬浮的光纹，在昏暗里亮得刺眼：
72:00:00
【界门开启倒计时】
【种子与蚀主的共鸣率：90%】
“嗡——”
脑海里的系统提示像生锈的锯子刮过神经，林澈猛地按住右眼，指尖立刻沾到温热的液体。他踉跄着撞向堆在墙角的木箱，木箱上摊开的旧地图被风吹得哗啦响，地图边缘画着的蚀界轮廓，竟和此刻涌入他视线的景象渐渐重叠。
灰色的天空压得极低，云是凝固的铅块，每一缕缝隙里都藏着细碎的光点——那不是光，是无数双眼睛，虹膜是浑浊的灰，瞳孔细得像针，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空气里飘着铁锈和腐烂的甜腥味，他抬起头，看见数十具尸体悬浮在半空，有的穿着沾满血污的冲锋衣（那是上周和他一起突围的队员的衣服），有的还攥着半截断裂的长刀，脚踝上缠着发黑的锁链，锁链另一端扎进云层里，像被无形的手提着的木偶。
“林澈？”
苏晚的声音从仓库门口传来，手电筒的光柱扫过他的脸，林澈猛地闭眼，再睁开时，灰色天空和悬浮的尸体都消失了，只有仓库顶漏下的月光，在地面投下歪歪扭扭的铁皮影子。但右眼的疼痛没停，像有根烧红的针在眼球里搅动，他低头看向掌心，怀表的裂痕又宽了些，蓝光顺着纹路爬到手背上，像条冰冷的蛇。
“你怎么了？脸白成这样。”苏晚快步走过来，手里还拿着刚煮好的姜汤，见他按住右眼，伸手想碰他的额头，却被林澈下意识躲开——他怕自己眼里还残留着蚀界的景象，怕那无数双眼睛会透过他的瞳孔，盯上身边的人。
怀表的蓝光突然闪了闪，系统提示再次响起，这次带着电流般的杂音：【警告：共鸣率每小时上升0.1%，达到100%时，种子持有者将成为界门锚点】。林澈猛地攥紧怀表，黄铜表壳硌得掌心生疼，他抬头看向苏晚，她的头发上还沾着仓库外的草屑，眼底是藏不住的疲惫——自从三天前他们退守这个废弃仓库，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蚀界生物的袭击越来越频繁，据点里的药品和食物已经快见底了。
“没事，”林澈把怀表塞进外套内袋，指尖碰到胸口的皮肤时，能感觉到表壳的温度在升高，“可能是有点累。”
苏晚显然不信，她把姜汤递到他手里，目光落在他按着眼眶的手上：“你右眼从昨天开始就不对劲，是不是又看到那些……东西了？”
她没说“蚀界的景象”，但林澈知道她指的是什么。自从他半年前在废弃研究所里拿到这枚怀表，右眼就开始出现幻觉——起初只是偶尔闪过的灰色碎片，后来变成清晰的画面：燃烧的城市、扭曲的影子，还有那些无处不在的眼睛。直到上周，他在一次战斗中被蚀界生物抓伤，怀表突然发烫，系统提示第一次出现：【种子觉醒，与蚀主共鸣率65%】。
“种子”是什么，“蚀主”是谁，他至今没弄明白。只知道怀表是十年前“蚀界降临”时留下的遗物，而他体内似乎藏着某种能和蚀界产生关联的力量——老陈说那是“钥匙”，既能打开界门，也能关上它。
林澈喝了口姜汤，辛辣的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滑，却压不住右眼越来越烈的疼。他看向仓库角落的老陈，老人正戴着老花镜，翻着一本泛黄的笔记，那是他们上周从研究所废墟里找到的，上面记载着关于蚀界的只言片语。或许，笔记里有共鸣率和倒计时的答案。
“老陈，”林澈起身走过去，右眼的疼痛让他脚步有些虚浮，“你笔记里有没有提到……共鸣率和界门的关系？”
老陈抬起头，推了推老花镜，指了指笔记上的一行字：“你看这里，‘蚀主以界为巢，以种为引，共鸣达九成，界门启，万物归蚀’。”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之前我以为‘种’是怀表，现在看来……”
“是我。”林澈接过话，指尖划过笔记上“种”字的墨迹，突然想起上周被抓伤时，伤口里渗进的黑色液体，当时他以为是蚀界生物的毒液，现在想来，那或许就是“种子”觉醒的契机。
怀表又震了一下，这次更剧烈，林澈能听到表壳里齿轮转动的杂音，像是随时会散架。他拉开外套拉链，怀表的裂痕已经蔓延到表耳，蓝光从缝隙里溢出来，在他胸口映出一片冷光。倒计时的数字变了，71:58:32，每跳动一下，都像在敲他的心脏。
“嗡——”
右眼突然剧痛，林澈眼前一黑，再次陷入幻象。
还是灰色的天空，悬浮的尸体离他更近了，他能看清最前面那具尸体的脸——是赵哥，上周为了掩护他们撤退，被蚀界生物撕碎了喉咙。赵哥的眼睛睁着，浑浊的瞳孔里映出他的脸，而那些藏在云层里的眼睛，正慢慢往下落，有的粘在尸体的皮肤上，有的悬在他的肩膀旁边，冰冷的视线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
“林澈！林澈！”
苏晚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林澈猛地回过神，发现自己正盯着仓库的墙壁，右手攥着一把匕首，刀尖已经划破了墙面，留下一道深痕。老陈和苏晚都看着他，眼里满是担忧，而他的右眼，正顺着脸颊往下流血，滴在地上，和怀表渗出的蓝光混在一起，变成了诡异的紫色。
“你刚才突然发起呆，然后就拿起了匕首，”苏晚递过纸巾，声音发颤，“你是不是又看到那些东西了？赵哥……是不是在里面？”
林澈点点头，喉咙发紧。他刚才在幻象里，清楚地听到了赵哥的声音，很轻，像风穿过骨头：“小心……他在看你……”
“他？”老陈皱起眉，“是蚀主？”
林澈没说话，他摸出怀表，裂缝里的蓝光更亮了，表盘上的倒计时变成了71:55:10。他突然注意到，怀表背面刻着的花纹，和笔记里画的“界门”图案一模一样——那是一个圆形的纹路，中间有个类似眼睛的符号，而此刻，那个眼睛符号正发着红光，和他右眼的疼痛频率一致。
“共鸣率90%，界门开启倒计时72小时，”老陈摸着下巴，眉头拧成一团，“也就是说，三天后，界门会打开，而你……”他看了林澈一眼，没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如果共鸣率达到100%，林澈会成为界门的一部分，或者被蚀主控制。
仓库外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紧接着是枪声和爆炸声。林澈猛地站起来，右眼的疼痛瞬间被警惕取代——是蚀界生物来了，而且这次的数量，恐怕不少。
“我去看看！”苏晚抓起放在地上的步枪，就要往外冲，被林澈拉住。
“等等，”林澈的右眼又开始发烫，他闭上眼睛，集中注意力，果然，灰色的碎片再次闪过——仓库外的空地上，爬满了像蜈蚣一样的蚀界生物，它们的背上背着黑色的囊，里面似乎装着什么东西，而在生物群的后面，站着一个模糊的身影，很高，穿着黑色的斗篷，斗篷下的脸被阴影遮住，只露出一双发红的眼睛，正盯着仓库的方向。
“是蚀主的手下，”林澈睁开眼，声音有些沙哑，“它们背上的囊里，可能是用来加速界门开启的东西。老陈，你和其他人守住仓库，我和苏晚出去看看。”
“不行，你右眼这样，出去太危险了！”苏晚立刻反对，“要去也是我去，你留在这里盯着怀表和笔记，说不定能找到降低共鸣率的方法。”
林澈摇摇头，摸了摸怀表，表壳的温度已经快赶上体温了：“只有我能看到它们的弱点，而且……”他顿了顿，看向苏晚，“那个斗篷人，在盯着我，他要找的是我。”
老陈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拿出一把改装过的手枪，递给林澈：“这把枪里装了‘净灵弹’，能暂时抑制蚀界生物的活性，你拿着。记住，一旦感觉不对，立刻回来，我们还没找到解决共鸣率的方法，你不能出事。”
林澈接过手枪，点点头，又把怀表往内袋里塞了塞，确保不会掉出来。苏晚见他态度坚决，也不再反对，只是把自己的备用弹匣递给了他：“小心点，我跟在你后面，有事随时喊我。”
仓库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冷风灌进来，带着蚀界生物特有的腥臭味。林澈的右眼立刻开始疼，他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灰色的视野覆盖了一半的现实——他能看到那些蜈蚣状生物的弱点在头部两侧的红点，也能看到斗篷人身上散发出的黑色雾气，雾气里藏着无数细小的眼睛，正盯着他的方向。
“左边第三个，头部红点，开枪。”林澈压低声音对苏晚说，同时自己举起手枪，对准了右边的一只蚀界生物。
“砰！砰！”
两声枪响几乎同时响起，被击中的蚀界生物瞬间凝固，然后像融化的冰一样瘫在地上，变成一滩黑色的液体。苏晚惊讶地看了林澈一眼——她刚才根本没看到那个红点，要不是林澈提醒，她可能要打好几枪才能命中。
“继续走，别停。”林澈说完，率先冲了出去，右眼的疼痛越来越烈，但他不敢停下——那些黑色的囊一旦被打开，界门开启的速度可能会更快，倒计时或许会被缩短。
斗篷人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动作，突然抬起手，黑色的雾气从他掌心涌出，变成无数条细长的触手，朝着林澈和苏晚缠过来。林澈的右眼突然闪过一道强光，他看到触手的末端藏着细小的牙齿，只要被缠住，就会被啃噬掉皮肉。
“躲开！”林澈拉着苏晚往旁边扑，触手擦着他的肩膀过去，缠在了旁边的树干上，树干瞬间被腐蚀出一个大洞。
苏晚刚想开枪，突然发现那些蜈蚣状生物开始疯狂地往仓库的方向爬，它们背上的囊开始膨胀，黑色的液体从囊口渗出来，滴在地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不好，它们要去仓库！”苏晚大喊，就要往回跑，却被林澈拉住。
“你去阻止它们，我来对付这个斗篷人！”林澈说完，不等苏晚回应，就朝着斗篷人冲了过去。右眼的疼痛让他视线有些模糊，但他能清楚地看到，斗篷人斗篷下的脸，竟然和他有几分相似——只是那双眼睛，是纯粹的红色，没有瞳孔，像两颗烧红的煤球。
“种子……终于要成熟了……”斗篷人开口，声音像是很多人叠在一起，刺耳又诡异，“90%的共鸣率，很快……你就会成为我的一部分……”
林澈握紧手枪，对准斗篷人的胸口：“你是谁？蚀主在哪里？”
斗篷人笑了起来，黑色的雾气从他的嘴角溢出：“我就是蚀主的使者，而蚀主……”他抬起手，指向林澈的胸口，“就在你的身体里，在那枚怀表里，在你每一次看到蚀界的幻象里……”
怀表突然剧烈地跳动起来，林澈能听到表壳里齿轮断裂的声音，他低头一看，怀表的裂痕已经贯穿了整个表盘，蓝光几乎要把表壳撑破，倒计时的数字变成了71:40:21，而且跳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像是在加速流逝。
“不……”林澈猛地捂住胸口，右眼突然喷出一口血，他眼前一黑，差点摔倒。幻象再次袭来，这次更清晰——灰色的天空下，巨大的界门正在缓缓打开，门后是无尽的黑暗，而他自己，正站在界门的正中央，身体被黑色的锁链缠住，无数双眼睛从黑暗里伸出来，贴在他的皮肤上，冰冷而粘稠。
“林澈！”
苏晚的声音再次传来，林澈猛地回过神，发现斗篷人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红色的眼睛里映出他的脸。斗篷人的手抚上他的胸口，那里正是怀表的位置，林澈能感觉到怀表的温度已经达到了烫手的程度，表壳里的蓝光顺着他的皮肤往上爬，和右眼流出的血混在一起。
“共鸣率91%了……”斗篷人笑着说，“再快一点……只要界门开启，你就再也逃不掉了……”
林澈突然想起老陈笔记里的那句话：“纯净之心可阻共鸣”。他猛地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苏晚的脸，闪过老陈和据点里其他人的笑容，闪过那些为了保护他而牺牲的队员——他不能被蚀主控制，不能让界门打开，不能让所有人的努力白费。
“滚开！”
林澈猛地睁开眼，右眼爆发出一道金色的光，这是他第一次在幻象之外看到这样的光。斗篷人显然没料到这一幕，往后退了一步，黑色的雾气开始消散。林澈抓住机会，举起手枪，对准斗篷人的头部，扣下了扳机。
“砰！”
净灵弹击中了斗篷人的额头，黑色的雾气瞬间炸开，斗篷人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身体开始融化，最后变成一滩黑色的液体，渗入了地下。那些蜈蚣状生物失去了控制，开始疯狂地互相攻击，背上的囊一个个破裂，黑色的液体流了一地，发出刺鼻的气味。
苏晚跑了过来，扶住摇摇欲坠的林澈：“你没事吧？你的右眼……”
林澈摸了摸右眼，血已经止住了，但疼痛还在。他看向胸口的怀表，裂痕里的蓝光弱了一些，倒计时的数字恢复了正常的跳动，停在了71:38:15，而系统提示再次响起，这次的声音轻了很多：【共鸣率暂时稳定：91%】。
“我没事，”林澈笑了笑，虽然脸色还是苍白，但眼里多了几分坚定，“我们回去，老陈的笔记里，一定有降低共鸣率的方法。”
苏晚点点头，扶着林澈往仓库走。夜风依旧很冷，但林澈能感觉到怀表的温度在慢慢下降，裂缝里的蓝光也变得柔和了一些。他抬头看向天空，月亮被乌云遮住，像是被无数双眼睛盯着，但他不再害怕——他知道，只要还有同伴在，只要还有希望，他就不能放弃。
仓库的灯光在前方亮起，老陈和其他人正站在门口等着他们。林澈握紧了苏晚的手，又摸了摸胸口的怀表，心里默默数着倒计时的数字——71小时38分钟，他还有时间，还有机会，阻止界门开启，阻止蚀主降临。
而此刻，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怀表背面的眼睛符号，正缓缓地眨了一下，红色的光一闪而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