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回环巷的“老朋友”

林澈的皮鞋踩在青石板上，发出空洞的回响。回环巷像是被时光泡发的旧宣纸，潮湿的空气里浮着樟木箱的味道，混着隐约的针线香。他数到第三十七块松动的石板时，巷尾的铜环门忽然从雾里显出来，门楣上的“3”字被岁月啃得只剩轮廓，倒像枚没缝牢的盘扣。

“叮——”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炸开时，林澈正盯着门环上的铜绿。那层青黑色像极了母亲针线笸箩里那枚用了二十年的顶针，磨得发亮的地方泛着温润的光。【“守关者”：曾是巷内裁缝，因执念化为门环】。他伸手去碰的瞬间，铜环突然发烫，烫得像童年午后晒在竹椅上的棉布。

指腹发力的刹那，门环发出细碎的裂响，像缝错线时被生生扯断的棉线。淡青色的烟从裂缝里钻出来，在暮色里凝成穿旗袍的女人虚影。她的旗袍是洗得发白的月蓝，盘扣歪歪扭扭，第三颗尤其明显，线头倔强地翘着，像只不肯归顺的小虫。

“你还记得那年的蓝布衫吗？”女人的声音裹着水汽，混着老式缝纫机“咔嗒”的余韵。林澈的指尖顿在半空，银coin的冷光映着他突然发烫的眼眶。记忆里的画面突然活过来：十二岁的夏天，他攥着皱巴巴的五块钱站在裁缝铺柜台前，柜台上的铁皮饼干盒里盛着彩色纽扣，阳光穿过木格窗，在蓝布上织出金线。

“阿澈长高了，”女人当时正踩着缝纫机，踏板吱呀作响，“这布够做件长衫，过年穿正好。”她的手指戴着顶针，穿针时总要眯起眼，第三颗盘扣缝到一半时，巷口突然传来消防车的鸣笛，她手一抖，针脚歪成了S形。“赶明儿给你拆了重缝。”她笑着把顶针摘下来，往他口袋里塞了颗水果糖，橘子味的，糖纸在阳光下闪着金箔的光。

可他再也没等来重缝的机会。那场火是从隔壁油坊烧起来的，红舌头舔着木楼板时，他看见裁缝铺的窗棂后，女人正举着铁皮饼干盒往外跑，月蓝色的旗袍下摆沾着火星。后来他在废墟里扒了三天，只找到枚烧变形的铜顶针，和半块融化的水果糖，橘子味混着焦糊气，成了他整个青春期的梦魇。

“我记得。”林澈的声音突然哑了，银coin在指间转得飞快，“你缝错了第三颗纽扣。”

女人的虚影猛地一震，月蓝旗袍上的盘扣突然开始脱落，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第三颗纽扣掉在地上的瞬间，她的轮廓开始透明，旗袍上的针脚化作漫天飞絮。“原来你看见了……”她的声音碎在风里，带着释然的轻叹，“我总想着拆了重缝，可那天的火来得太快，线还没拆呢……”

最后一缕青烟散去时，巷子突然剧烈摇晃，青石板像被翻起的书页。林澈踉跄着扶住墙，看见巷壁上的青苔开始剥落，露出后面崭新的瓷砖——那是拆迁队刷的，白得刺眼。他口袋里的银coin突然发烫，系统提示音变得急促：【“回环”关键记忆已破除，时空锚点重置中——】

震耳欲聋的轰鸣里，林澈听见布料撕裂的声音，像有无数件蓝布衫在风里舒展。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心，不知何时沾了点铜绿，搓开时竟有淡淡的橘子糖香。远处传来报童的吆喝声，卖的是当天的晚报，头版照片上，重建后的回环巷挂着红灯笼，裁缝铺的招牌换成了新的，月蓝色的幌子在风里轻轻晃，像块熨帖的蓝布。

银coin终于落进掌心，发出清脆的响声。林澈转身时，看见巷口的石板路上，一枚歪歪扭扭的盘扣躺在晨光里，第三颗，线头温顺地伏着，像被谁轻轻抿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