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歌(三)

王皓录他那段“老有人提柳承敏说我们俩真较劲”时，语气里带着点故作轻松的自嘲，但眼神却很认真。马琳在录“说到冠军，谁不想不能老是无冕之王”时，则完全收敛了平时的笑意，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渴望与坚定。

张继科蜷在角落，默默地看着，听着。他听到郭跃声音里的朝气，王楠话语里的沉稳，牛剑锋那句“我就不告诉你”带着的俏皮，还有福原爱（工作人员代为录制）那句“我不是瓷娃娃，其实我也很能打”努力装出的凶悍。每一句歌词，似乎都对应着一个人，一段故事，一种心情。

“张继科。”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在他头顶响起。

他吓了一跳，猛地抬头。张羽涅不知何时站在他面前。

“涅姐？”

“过来。”她言简意赅，说完就转身朝录音棚一个更僻静的角落走去。那里堆着些废弃的隔音棉，几乎没什么人。

张继科的心跳漏了一拍，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过去。陈玘和王皓交换了一个眼神，默契地挪动位置，帮他挡住了可能投过来的视线。

角落光线昏暗。张羽涅转过身，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手机，递给他：“拿着。”

“啊？”张继科完全懵了。

“帮我录一下。”张羽涅语气平静，仿佛在布置一项训练任务，“我的部分录完了。你去，找个角度，把大家录歌的样子录下来。”

她顿了顿，补充道：“别开闪光灯，别让人发现。”

张继科接过那只还带着她体温的手机，手指微微发烫。这不是简单的录影，这是一个秘密任务，是把他真正纳入这个集体瞬间的凭证。他重重点头：“嗯！”

他像个潜入敌后的特务，借助各种障碍物的掩护，小心翼翼地举起手机。镜头里，他看到马琳为了录好那句长长的外国选手名字，憋得脸红脖子粗；看到王楠和郭跃在唱“小鬼当家”和“大姐出马”时相视而笑；看到陈玘在一旁用口型对王皓做鬼脸；看到平时严肃的刘指导看着这群闹腾的队员，脸上是无奈又纵容的表情…

透过那块小小的屏幕，他看到了光环之下，这群冠军们最真实、最鲜活的一面。紧张、害羞、得意、搞怪、专注…这一切都因为乒乓球而汇聚在此刻。

最后的大合唱环节，所有人都挤进了录音区。音乐震耳欲聋，大家勾肩搭背，跟着节奏摇晃身体，放声高歌，气氛达到最高潮。

“第48届世界乒乓球锦标赛！在上海等着你等着你等着你！等着你等着你等着你等着你——！”

歌声落下，欢呼声和笑声几乎要掀翻屋顶。张继科悄悄按下了停止录制键，将手机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握住了一把滚烫的、名为未来的钥匙。

回程的车上，夕阳透过车窗，把每个人的身影都拉得很长。玩闹了一天的队员们大多昏昏欲睡。张继科坐在最后一排，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

陈玘瘫在前座，似乎已经睡着。王皓戴着耳机，在默默记诵明天的训练计划。

坐在他斜前方的张羽涅忽然微微侧过头，目光掠过他，没有停留，仿佛只是无意间的一个动作。

但张继科看到了，也读懂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目光重新投向窗外。上海的春天，梧桐新绿，万物生长。他悄悄摊开手掌，掌心里，那枚张羽涅给的润喉糖，糖纸在夕照下折射出细碎而明亮的光。

他把糖握紧，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