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关于“回去”

他们让我“回去”。

这个词真有意思——不是“开除”,不是“放弃”,是“回去”。像小时候打碎了教练的茶杯,我妈揪着我耳朵说“滚回你屋反省”一样。

可省队那间八人宿舍算我哪门子的“屋”?我的球拍还锁在国家队更衣柜里,我的护腕还扔在玘哥的床上,我的名字还挂在训练馆的光荣榜上,他们让我“回去”?

真好笑

我盯着省队训练馆的灯,它比国家队的暗,还总嗡嗡响,像一群苍蝇围着脑仁飞。

昨天发球机卡了球,我踹了它一脚,省队队医老赵说“小张啊,器材坏了要报修的。”

报修?我在国家队踹发球机的时候,他们只说了句“下次用正脚背踢,反脚背容易骨裂”。

——你看,连踹东西的规矩都不一样,我怎么“回去”?

(二)关于他们仨

玘哥今天又来了,带着两盒破录像带。他当我不知道?那录像带壳子上还贴着国家队器材室的编号,偷出来的。蠢货,监控调出来够他写十份检查。

真的是

一点都不让人省心

他把录像带扔我床上时说“爱看不看”,转身走的时候嘴角忍不住上扬——这毛病他改了多少年都没改掉,还学人装酷。

我盯着他后脑勺翘起来的那撮头发,突然想起上个月队内赛,我赢马龙那场,就是这撮头发晃在观众席第一排,像面傻乎乎的旗。

现在这面旗插到我宿舍来了。

皓哥更他妈离谱。凌晨两点发消息,说队里新来的小孩扬言要“继承张继科的柜子”。

放屁,我柜子里还有三双没拆封的球鞋,他继承个屁。但手机相册突然自动跳出去年拍的柜子照片——涅姐拍的,当时她说“存个档,免得你丢三落四”。

(三)关于涅姐

涅姐今天涂药油的时候,指甲刮到我腕骨了。疼。但比起这个,更疼的是她身上那股薄荷味——和国家队洗衣房用的柔顺剂一个牌子。

她肯定故意的。

上次队里体检,我抽完血按棉签,她也是这么突然凑过来,把我手里的棉签换成巧克力。

“别逞强”,她说这话时睫毛在医务室灯底下抖啊抖,现在想起来,心里有种难以言说的感觉。

最烦她这样。

明明可以直接说“我们等你回来”,非要拐十八个弯。说什么“队医来检查心理素质”——当我听不出来?队医老徐看腰椎间盘突出的,懂个鬼的心理素质。

好吧

还是喜欢的

她手腕内侧有道疤,是我有一次打混双时撞翻挡板害她划伤的。当时好不容易和玘哥皓哥抢过涅姐的混双匹配权,即使就队内赛那一次,我也很开心,结果出了这事。

今天涂药时那道疤蹭到我虎口,像块烧红的炭。

烫的我心里发痒,眼睛也跟着有点痛

烦死了

(四)关于乒乓球

以前觉得是“咚——锵——”的响声,是球拍胶皮咬住球的快感,是赢。

现在它变成了一串数字:省队训练馆到大门187步,发球机每分钟吐42个球,全国锦标赛倒计时79天。

昨天打烂了今年第四个球。胶皮爆开的瞬间,我数清楚球体碎片有21片。国家队用的红双喜三星球,裂开永远是18片——材料配比不一样。

这些数字卡在牙缝里,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五)关于愤怒

愤怒是个好东西。

它比自尊心耐用,比眼泪隐蔽,比所有安慰的话都诚实。王皓他们不懂,还以为我是气被退回省队。

其实我气的是——我居然在算“回去”要几步。

像条被踹了一脚的狗,不是立刻扑上去咬,而是先缩着脖子量距离。

这不对。

应该不管对面是狼还是枪,扑上去再说。

所以今天我把陈玘发的挑衅视频看了二十七遍。第二十八遍时,发现角落里闪过半个人影——涅姐的白运动鞋,这双鞋我还有同款呢

原来他们都在镜头后面。

灯光刺得眼球发胀时,突然想起省队那个嗡嗡响的破灯,想起涅姐指着灯对我说的话

其实它没坏,只是电压不稳。就像现在的我,不是不够亮,是线路暂时接错了地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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