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名商讨

晚自习，周雷挺着圆滚滚的肚子走进教室，皮带在衬衫底下勒出一道明显的弧线。他把保温杯往讲台上一墩，搪瓷杯底磕在木头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原本还在窃窃私语的教室瞬间安静下来。

“来，安静。” 周雷清了清嗓子，肥厚的手掌撑在讲台边缘，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斑驳的木纹，“通报一则通知，十月十五号、十六号，下周四、周五，举办运动会。”

周雷朝班长摆了摆手：“班长上来拿报名表，跟体育委员商量着，两天内把运动员定下来。规矩跟去年一样，每个人最多报两项，每个项目每班最多两人。” 他扫了眼全班，脸上堆起油亮的笑，“咱们班男女比例均衡，我规定啊，每个人都得报个项目，甭管能不能拿牌，先把体育精神拿出来。”

黑板旁边的值日表还贴着上周的名字，徐治宁的名字被红粉笔圈了圈，又被人用黑板擦擦得模糊不清。班长接过报名表时犹豫了一下，指尖在 “体育委员” 三个字上顿了顿：“报告老师，徐治宁不在，体育委员……”

话音未落，简邂的目光淡淡扫过后排那个空座位。桌面干净得像没人坐过，只有桌角还留着一道浅浅的刻痕，是徐治宁以前转笔时磨出来的。他的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只是在看一块普通的木头。

常景天坐在斜前方，几乎是立刻就挺直了背，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他的视线在空座位上打了个转，又落回简邂身上，带着点邀功似的得意 —— 看吧，碍事的人终于不在了。

“那常景天就暂代体育委员。” 周雷说得干脆，仿佛早就想好了似的，“运动会结束有黑板报评比，这事交给简邂带头。” 他顿了顿，目光在简邂脸上停留的时间格外长，像是在欣赏什么宝贝，“最后，简邂待会来我办公室一趟，把班服定了。”

教室里鸦雀无声，只有吊扇还在头顶慢悠悠地转。周雷拿起保温杯喝了口茶，喉结滚动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好了，下课再讨论报名的事，现在上晚自习。简邂，跟我来。”

简邂跟着周雷走进办公室时，夕阳正从百叶窗的缝隙里钻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道细长的光斑。周雷的办公桌上摆着个相框，里面是他和家人的合影，玻璃面上蒙着层薄灰。他一屁股坐在转椅上，椅子发出 “吱呀” 的呻吟，然后朝简邂露出一个过分热情的笑，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坐。”

简邂没动，只是站在办公桌前，指尖自然地垂在裤缝边。

“你运动会想报什么项目？” 周雷的声音放得很柔，像怕吓着什么似的，眼神黏在简邂的脸上，从额头滑到下巴，又落回他的眼睛，“报个轻松点的？比如跳绳？”

“我想跑 3000 米和投铅球。” 简邂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周雷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拍了拍手，掌心的肉晃了晃：“铅球和长跑…… 好！有魄力！” 他往前倾了倾身子，椅子又发出不堪重负的响声，“我果真没有看走眼。”

简邂没接话，只是垂着眼帘看自己的鞋尖。

“说说黑板报的事。” 周雷终于收回那道黏腻的目光，指了指墙角的储物架，“材料明天到，你们自己抽时间画，需要什么工具跟我说。”

“好的。”

“然后是班服。” 周雷指了指桌角的笔记本电脑，“你拿去用，价格别太高，毕竟就穿一次运动会，性价比最重要。”

简邂点开购物网站时，手指在触控板上滑动得很快。他脑子里闪过好几种款式，运动服太普通，T 恤太单调，最后停留在古风分类里 —— 女生穿月白色马面裙，裙摆绣着细碎的云纹；男生穿藏青色交领衬衫，袖口滚着银边。

价格标在 158，刚好在 100 到 200 的区间里。

他把电脑转向周雷：“老师您看这个。”

周雷凑近了些，肩膀几乎要碰到简邂的胳膊，一股淡淡的烟草味混着汗味飘过来。他眯着眼睛看了半天，又拍了拍简邂的胳膊，掌心的温度烫得人发麻：“挺好，你拿去问问班里同学的意见。”

简邂把图片拷贝进 U 盘，转身就走。

回到教室时，晚自习还没结束。他走上讲台，把 U 盘插进投影仪，白墙上立刻显出班服的样式。“打扰大家一下，” 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点不自然的僵硬，“这个班服，大家有什么异议吗？”

台下一片安静，有人埋头刷题，有人偷偷看小说，连抬头的都没几个。

常景天 “腾” 地站起来，几步跨上讲台，胳膊肘往讲台上一撑，居高临下地扫了全班一眼：“我觉得很棒啊！” 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男装得体大气，女装温婉含蓄，我常景天觉得必须要这个！”

他突然指向门口那个扎着马尾的女生：“门口那个，你觉得呢？”

女生被吓得一哆嗦，手里的笔都掉了，慌忙点头：“我？可、可以……”

“你呢？” 常景天又指着后排一个戴眼镜的男生。

“没、没有异议。”

“都没异议是吧？” 常景天扬了扬下巴，正准备拍板。

“等等。” 一个清亮的声音突然响起。

简邂循声望去，尤瑜正举着手。

“怎么了？” 简邂问。

“我想穿女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