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吗?
吴邪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里的惊涛骇浪。他不断告诉自己:正常点,吴邪,就像以前一样!
他猛地转身,目不斜视,几乎是用正步走的姿势,同手同脚地直奔那张不算大的木板床,然后动作僵硬地面朝墙壁躺下,用后背死死地对着房间中央和小哥的方向。
他扯过毯子把自己连头带脑地蒙了起来,只留下一点缝隙呼吸。
“我、我先睡了!小哥你……你自便!”他的声音从毯子里闷闷地传出来,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和欲盖弥彰。
身后传来轻微的水声,似乎是张起灵踏入了木桶。
吴邪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耳朵却不由自主地竖起来,捕捉着身后的每一丝动静。他能清晰地听到水波晃动的细微声响,甚至能想象出那幅画面……他赶紧摇头,把那些不合时宜的画面甩出去,把毯子裹得更紧了。
他像一只受惊的鸵鸟,把头埋进沙子里,以为看不见就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房间里一时间只剩下水声和炉火偶尔的噼啪声,以及吴邪自己过于响亮的心跳声。他紧闭着眼,拼命数羊,试图强迫自己入睡,忽略掉身后那个存在感极强的、正在洗澡的人。
然而那细微的水声,在这寂静的高原夜里,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一下下敲在他的耳膜上,也敲在他混乱的心跳上。
吴邪像根木头一样僵在床上,紧紧裹着毯子,连大气都不敢喘。他竖着耳朵,听到身后水声哗啦一下,似乎是张起灵从木桶里站了起来。
接着是细微的布料摩擦声,大概是他在擦干身体,然后是非常轻微的、窸窸窣窣的穿衣动静。
吴邪的心跳随着这些声音忽快忽慢,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想象着身后的情景,脸埋在毯子里烧得滚烫。他拼命告诉自己:睡觉!赶紧睡着!
身后的动静很快停止了。
然后,他感觉到身边的床铺微微一沉——张起灵躺了下来。
吴邪的身体瞬间绷得更紧了,几乎像一块石板。床不大,两人之间虽然还隔着一点距离,但他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另一边传来的、带着沐浴后湿润水汽的体温。
他死死闭着眼,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屏住了,假装自己已经睡熟。
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只有炉火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以及……两人似乎交织在一起的呼吸声。
这种极致的安静和近距离的共存,让吴邪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响,他生怕这动静会被旁边的人听了去。
就在他觉得自己快要憋死的时候,身边一直沉默的张起灵忽然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然后,一只微凉而干燥的手,轻轻地、试探性地搭在了他紧紧攥着毯子、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的手指上。
那触碰很轻,一触即分,快得像个错觉。
但吴邪整个人都震了一下,像被细微的电流穿过。
他听到张起灵低沉平静的声音在极近的身后响起,音量轻得几乎融在夜色里:
“冷吗?”
那只微凉的手一触即分,连同那声低沉的“冷吗?”一起,像羽毛般轻轻扫过吴邪紧绷的神经。
吴邪的心脏猛地缩紧,又缓缓落下。出乎意料地,那极度的紧张反而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触碰和询问而消散了些许。
他没有转身,依旧保持着面向墙壁的姿势,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声音压在枕头里,显得有些闷,却意外地平稳:
“不冷。”
毯子很厚,牛粪炉子散发着持续的暖意,更重要的是……身后那人传来的、令人安心的存在感,驱散了高原夜间的寒意,也暂时压下了他心底那冰封的恐慌。
他顿了顿,又极轻地补充了一句,像是叹息,又像是某种程度的坦白:“……就是有点累。”
说完这句话,他仿佛卸下了一点无形的重担,一直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了下来。他依旧没有回头,却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那道沉静的目光落在他背上。
房间里再次陷入沉默,却不再是令人窒息的尴尬和紧张,而是弥漫开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的平静。炉火的光芒在土墙上投下两人安静的影子,仿佛交织在一起。
这一次,吴邪没有再拼命数羊强迫自己入睡,他只是闭着眼,感受着身后传来的均匀呼吸和体温,听着炉火的细微声响。
在一片前所未有的安宁中,连日来的疲惫和紧张终于慢慢涌了上来,意识逐渐模糊,他竟然真的就这样沉沉地睡了过去。
在他彻底陷入沉睡后,躺在他身后的张起灵,在黑暗中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沉静如古井的眸子里,映着跳动的微光,无声地注视着他毫无防备的背影,许久许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