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寒雪原】268

贺峻霖在祈求他。

用尽他残存的所有力气，祈求他，丁程鑫，不要说。

一个字都不要说。

不要，将那个足以将他们所有人，都彻底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的，那个血淋淋的，残酷的真相，说出口。

那个关于背叛，关于牺牲，关于用一条同伴的生命去换取虚假胜利的真相。

一旦说出口，以马嘉祺此刻的状态，他的逻辑处理器会瞬间完成分析，而接下来发生的，将是比外部敌人更可怕的、绝对理性的内部清洗。

丁程鑫缓缓地，用尽了肺部最后一点力气，深吸了一口气。

那口混杂了之前战斗留下的血腥味，武器开火后的硝烟味，与休眠舱“疗愈气体”那股在此刻显得无比荒谬的、虚假的草木清香的空气，被他用力地吸入鼻腔，灌进了气管。

那感觉，像一捧冰冷的、掺杂了无数玻璃碎屑的粗糙沙砾，被强行灌入他的肺部，每一颗微小的颗粒都在研磨着他脆弱的肺泡，磨得他胸腔内部一阵阵地生疼。

丁程鑫：“……外部，安全。”

丁程鑫，开口了。

他自己都惊讶于，自己发出的声音，竟然可以如此的平稳。平稳得像一条被拉到极致，即将因为过度绷紧而断裂的冰冷钢丝。每一个字都发音清晰，吐字标准，不带一丝可被察觉的颤抖。

丁程鑫：“……风暴，已经过去。”

他看着马嘉祺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继续用谎言构筑着防御的壁垒。他在脑海中快速地复盘着自己谎言的逻辑，确保它在最基础的层面上听上去天衣无缝。

丁程鑫：“所有的，敌对信号，全部消失。”

他一边说，一边强迫自己回忆着战术平板上最后的数据，将事实与谎言巧妙地编织在一起。

丁程鑫：“我们……”

他的声音，在这里，出现了一个极其短暂的，几乎无法被任何人察危的停顿。

那停顿，或许，只有零点一秒。甚至更短。但在丁程鑫自己的感知里，却像一个漫长得足以让宇宙生灭的世纪那么漫长。

在这一个世纪里，他看到了宋亚轩决然倒下的身影，听到了三百九十七个敌人在火焰与爆炸中临死前的哀嚎，感受到了贺峻霖用拳头砸毁通讯器时的绝望与疯狂。

无数的画面与声音，在他的脑海里疯狂地闪回、叠加、咆哮。

丁程鑫：“……守住了。”

最终，他说出了那个词。

这个词，是这场战斗在战术层面的胜利标志，也是他们每个人在道德层面上的罪恶证明。

然后，是严浩翔。

他从另一具休眠舱里，也缓缓地坐了起来。他的动作比马嘉祺要慢上一些，带着一种大病初愈、或是大醉初醒般的迟滞感。

他那双，因为极度的愤怒与无尽的悲恸，而一度被蛛网般的血丝彻底爬满了的眼球，此刻，却呈现出一种令人感到极度不安的，诡异的清澈。

仿佛之前那些代表着人类激烈情感的所有杂质，都被一场温度更高，性质更狂暴的无形火焰，给彻底地焚烧干净了。

那场火焰，烧毁了悲伤，烧毁了愤怒，烧毁了迷茫，甚至烧毁了仇恨。

只剩下，最纯粹的，最原始的，最坚硬的，如同钻石一般，冰冷而透彻的内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