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寒雪原】167

他这位永远冷静,永远提供最优解的最高指挥官,迷路了。
不是迷失在这片可以用坐标和地图定位的物理雪原。
而是彻底迷失在了自己一手构建的,那个名为“正确”的,环环相扣的,精神迷宫里。
马嘉祺:“……停。”
这个字,更像是一块从冰封声带上剥落的,锋利的碎屑,被马嘉祺用尽肺里最后一丝残存的气息,硬生生挤压出来。
他的嘴唇早已是两片灰白僵硬的死皮,这个音节的迸发,让一道细微的血口在他唇角绽开。
殷红的血珠尚未滚落,便被零下六十度的酷寒瞬间封印,化作一粒暗色的,丑陋的冰晶。
声音细若游丝,几乎在出口的刹那便被风暴的咆哮撕碎、吞噬。
然而,它却像一根烧得赤红的,携带着命令高温的钢针,精准无误地刺穿了这支队伍早已麻木迟滞,仅凭惯性运作的中枢神经。
那根名为“前行”的弦,应声绷断。
整支队列的停滞,带着一种老旧机械锈蚀卡死的迟滞感。每一处关节,每一寸肌肉纤维,都在发出不堪重负,濒临崩裂的哀鸣。
六双眼睛,或者说,五双尚且残存着些许微弱焦距的眼睛,费力地抬起。
视线穿透了眼前狂舞的,混杂着冰粒与雪粉的白色浓雾,最终汇聚在他身上。
那目光里甚至没有疑问,只剩下一片被极寒与绝望反复漂洗过后,空洞而苍白的麻木。
马嘉祺没有浪费任何能量去解释。
语言,在此刻是负资产。
他只是用下颌,朝着侧前方那处被风雪的巨手天然雕琢出的凹陷雪坡,极其轻微地,示意了一下。
那个动作幅度小到几乎可以忽略,却是一个在无数次生死边缘用鲜血与信任磨合出的,无需言语的指令。
一个恩赦令。
准许他们,在这场没有终点的,献祭般的自我流放里,获得片刻奢侈的喘息。
他们开始移动,不再是行军,更像是将自己残破的躯壳“搬运”进那片相对狭小的避风港。
每一个动作都透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属于人偶的僵硬与破碎感,仿佛体内的齿轮与轴承早已被冰霜彻底锈死。
当丁程鑫将怀中那颗维系着全队性命的【热源核心】放置在雪坡中央时,他的动作是仪式般的小心翼翼,仿佛在安放一颗从神明胸膛里刚刚取出的,仍在跳动的脆弱心脏。
那圈淡蓝色的脉冲光晕,在背风处似乎都比旷野中要凝实几分。
光芒所及之处,空气中纷飞狂舞的冰晶像是陷入了一片粘稠的力场,运动轨迹肉眼可见地迟缓下来。
所有人,都像追逐着虚假太阳的本能生物,朝着那片人造的,虚幻的温暖,蜷缩得更紧了一些,贪婪汲取着那份聊胜于无的慰藉。
严浩翔用一种近乎粗暴的温柔,将一直死死固定在肩上的张真源,安置在自己盘起的腿弯里。那具躯体沉甸甸的,散发着一种属于无机物的,令人心头发沉的冰冷。
他扯下自己那双早已冻得如铁皮般僵硬的战术手套,露出布满紫红冻疮与新旧伤痕的大手。
皮肤接触空气的瞬间,一阵撕裂般的刺痛传来,但他毫不在意,用自己掌心的温度,去反复搓揉着张真源那冰冷如铁,毫无知觉的脚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