添望的十七岁和未来(3)
民宿的露台正对着山谷。深秋的山风已经带了凛冽的寒意,呼啸着穿过层林尽染的枝桠,发出呜呜的声响,卷起地上金红交错的落叶。空气清冽得像冰泉,吸一口,肺腑都跟着一激灵。
盛望裹紧了身上厚实的羊毛毯子,还是觉得有丝丝缕缕的寒气从缝隙里钻进来,他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喷嚏。露台上只有一张藤编的双人吊椅,他蜷在吊椅的一角,把自己裹得像只过冬的熊,只露出一双眼睛,巴巴地望着几步之外倚着露台木栏杆的江添。
江添穿着黑色的高领毛衣,身形挺拔,背影融在苍茫的山色暮霭里,显得有些孤峭。他手里拿着相机,正对着远处沉入黛紫色暮霭中的山峦。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挣扎着,给连绵的山脊线镀上了一圈流动的金边,像熔化的金子流淌在墨蓝的绒布上。
“哥,”盛望的声音闷在毯子里,带着点鼻音,“拍完了没?好冷。”
江添没有回头,只是按下了最后一次快门,轻微的“咔嚓”声在风里几乎听不见。他放下相机,转过身。暮色四合,光线昏暗,盛望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看到他朝自己走了过来。
带着一身山风的凛冽寒气。
江添走到吊椅边,没有坐下,而是直接俯身。盛望还没来得及反应,裹在身上的厚毯子就被掀开了一角。下一秒,带着室外寒气的身体挤了进来,长臂一伸,将他整个人连同毯子一起,严严实实地卷进了怀里。
“!”盛望被这突如其来的冰凉拥抱激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想缩,却被江添的手臂箍得更紧。江添身上那股山风的气息和自身清冽的味道瞬间将他包围,像跌进了一个初雪的怀抱,冰凉又真实。
“冷……”盛望小声抗议,身体却不自觉地往这个冰凉的怀抱深处缩了缩,寻找着对方身体里透出的、源源不断的热源。
“嗯。”江添低低应了一声,下巴搁在盛望柔软的发顶,把他整个人往自己怀里又按了按,用毯子将两人裹得更紧实些。他的胸膛紧贴着盛望的后背,隔着几层布料,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沉稳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敲击着他的脊骨。毯子隔绝了大部分寒风,两人身体紧贴的地方,体温在狭小的空间里迅速交融攀升,驱散了最初的冰凉。
盛望渐渐放松下来,后背完全靠进江添怀里,汲取着那份令人安心的温暖和支撑。江添的手臂横亘在他腰间,手掌自然地搭在他小腹的位置,温热的掌心隔着衣物传递着热度。另一只手则随意地垂在吊椅边,指间还松松地夹着那台微凉的相机。
山谷的风依旧在耳边呼啸,卷着落叶盘旋飞舞。吊椅随着风轻轻摇晃,发出细微的吱呀声。盛望把头靠在江添颈窝,从这个角度望出去,能看到远处山峦模糊的剪影,和一点点挣扎着不肯彻底熄灭的天光。世界变得很安静,仿佛只剩下风声,心跳声,和身后人均匀温热的呼吸拂过自己发顶的微痒触感。
他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十七岁的某个晚自习课间。他趴在冰冷的教室走廊栏杆上,看着楼下空荡荡的篮球场,心里也空落落的。那时候,他无数次幻想过,如果江添在身边就好了。不需要说话,就这样安静地靠着,一起吹吹风,看看远处模糊的灯火,或者只是沉默地待着。那该多好。
幻想过很多次,每一次,都因为知道不可能实现而带着尖锐的刺痛。
此刻,身后人怀抱的温度和心跳如此真实,真实得让他眼眶有些发热。那些曾经求而不得的、在无数个深夜里反复咀嚼的遗憾,在这寂静的山风里,被这个沉默却滚烫的拥抱,一点点填平,熨帖。
“哥。”盛望又低低唤了一声,声音很轻,几乎被风声盖过。
“嗯。”江添依旧只是应着,搭在他小腹上的手却收紧了些,将他更密实地圈在怀里。
盛望闭上眼睛,嘴角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把自己更深地埋进这个失而复得的港湾里。十七岁遥不可及的月光,终于落进了他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