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俞在北京(2)
凌晨三点。解剖楼像个沉默的巨兽,匍匐在校园最僻静的角落。惨白的月光给这座老旧的红砖建筑披上了一层冰冷的银霜,空气里那股消毒水和福尔马林混合的、特有的冰冷气味似乎更浓了,吸一口都带着侵入骨髓的寒意。
谢俞终于从楼里出来。厚重的玻璃门在他身后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隔绝了楼内更浓郁的、属于另一个世界的气味。他脸色苍白,嘴唇没什么血色,眼下的青影在月光下更加明显,是长时间精神高度集中和低温环境下的结果。他穿着单薄的黑色外套,身形显得愈发清瘦,站在空旷冰冷的台阶上,下意识地抱紧了胳膊,指尖冻得发麻,几乎失去知觉。
深秋的夜风像刀子,刮过裸露的皮肤。他刚摸出手机想看看时间,一个滚烫的、带着熟悉薄荷须后水味道的怀抱猛地从侧面将他整个裹住。
“操!冻死哥了!”贺朝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带着点咬牙切齿的颤音,但手臂却收得死紧,像要把谢俞整个人都嵌进自己温热的胸膛里。他身上那件厚实的、带着体温的长款羽绒服完全敞开着,将谢俞严严实实地包裹了进去,隔绝了外面刺骨的寒风。
谢俞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源撞得懵了一瞬,鼻尖撞在贺朝硬邦邦的胸口,有点酸。随即,属于贺朝的气息——阳光、薄荷、还有一点点汗水的味道——霸道地充盈了鼻腔,驱散了那股萦绕不散的冰冷药水味。他紧绷的身体在接触到暖意的瞬间,几乎是本能地松懈下来,僵硬的手指蜷缩了一下。
“你怎么进来的?”谢俞的声音闷在贺朝厚实的羽绒服里,带着点刚脱离低温环境的微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解剖楼晚上十一点就锁门了。
“啧,这破锁,”贺朝的声音带着点得意,又有点后怕的哆嗦,“翻个墙的事儿,就是那栅栏顶上的铁刺有点刮手……”他一边说着,一边低下头,急切地抓起谢俞那双冻得像冰坨的手,不由分说地塞进了自己卫衣里面,紧贴着他温热的腰腹皮肤。
谢俞冰凉的指尖骤然接触到一片滚烫紧实的肌肤,激得他指尖一缩,下意识地想抽回手。贺朝却死死按住了他的手背,把他冰冷的手掌更紧地按在自己腹肌上,嘴里还嘶嘶地抽着冷气:“别动!捂捂!你这手是刚从冰柜里刨出来的吧?”
温热的体温源源不断地从贺朝紧实的腰腹传递过来,透过冰冷的指尖,一路蔓延到冻僵的手臂,再顺着血液流向四肢百骸。那感觉像冻僵的人骤然泡进温泉水里,带着点刺痛的麻痒,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熨帖和踏实。谢俞挣扎的力道消失了,任由自己的手被贺朝霸道地按在暖炉般的皮肤上取暖。
贺朝低下头,凑到谢俞被冻得通红的耳朵边,张开嘴,小心翼翼地、轻轻地对着他冰凉的耳廓和冻得发红的指尖哈着热气。温热湿润的气息拂过敏感的皮肤,带着点痒意。谢俞的身体几不可查地轻颤了一下,耳根那点被冻出来的红晕似乎更深了些。
“贺朝,”谢俞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紧绷的下颌线在贺朝羽绒服的包裹下,不易察觉地放松了,“下次再翻解剖楼锁门,”他顿了顿,感受着指尖下贺朝温热的皮肤和有力的心跳,吐出后半句,“我就拿你练缝合。”
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今天天气不错”,内容却让贺朝后背一凉。
贺朝先是一愣,随即胸腔里爆发出低沉愉悦的闷笑,震得紧贴着他的谢俞都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有力的震动。他不仅没害怕,反而把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了些,下巴蹭了蹭谢俞柔软的发顶,声音带着笑,还有种欠揍的纵容:“行啊!”
他松开按着谢俞手背的手,转而捉住谢俞一只已经捂得有些回暖的手腕,牵引着那只微凉的手,强势地按在了自己心口的位置。隔着薄薄的卫衣布料,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里那颗心脏在沉稳有力地、一下下地搏动,带着蓬勃的生命力,撞击着谢俞的掌心。
贺朝低下头,嘴唇几乎要贴上谢俞的额角,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皮肤,声音低沉下来,带着点哑,像裹了蜜的钩子:“往这儿缝,老谢。”
他按着谢俞的手,用力压在自己心口跳动最激烈的地方,眼睛在昏暗中亮得惊人,直直望进谢俞深不见底的黑眸里,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把你自己缝进去。”
夜色浓稠如墨,寒风依旧在空旷的解剖楼前打着旋儿,卷起几片枯叶。但谢俞的世界,在贺朝滚烫的怀抱、温热的心跳和这句近乎无赖又直白得烫人的情话里,轰然回暖。他指尖下那蓬勃的跳动,一下下,清晰地撞进他的掌心,也撞进他冰封的壁垒深处。
谢俞没说话,只是被贺朝按在他心口的那只手,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指尖,像被那过于炽热的温度烫到,又像是……一种无声的回应。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不远处的冬青树丛阴影里,一个因为赶论文错过宿舍关门、正躲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倒霉蛋,用手机镜头,清晰地记录下了这足以炸翻整个校园论坛的一幕:高大的男生将清冷的恋人紧紧裹在宽大的羽绒服里,低头哈着热气暖他的手,最后甚至抓着对方的手按在了自己心口,姿态亲昵而强势,充满了保护欲和占有欲。
照片有些模糊,角度刁钻,但画面中那份在冰冷深夜里几乎要溢出来的滚烫情意,却无比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