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不绽之花(七)
铃木漓云的指尖死死攥着裙边角,指节泛白,原本平和的脸上渐渐爬上愧疚,连声音都带了点哽咽:“小枳…一直是个听话的孩子。直到有一次,我同她吵了一架,当时我骂的很难听。”
她抬手擦了擦眼角,声音压得更低:“她当晚就走了,偷偷上了去至冬的商船,消失了一年多,我和她父亲找遍了稻妻,连她的影子都没找到,差点就以为……”
说到这里,她的肩膀轻轻抖了抖,深吸一口气才继续:“后来有人把她送回来时,她浑身是伤,胳膊上还缠着渗血的绷带,看我和她父亲的眼神,像看陌生人一样警惕。直到半年后,她才愿意跟我们说几句话。”
“我们不知道她在那里吃了什么苦,受了什么难才让她变成现在这副样子。虽然小枳现在不再抗拒与我们接触,但还是和我们保持着距离,交谈也言之甚少。”
听完铃木漓云的话,她们都有些难以接受,没能想到事情居然是这样的。
派蒙试探性的问了一句:“那北枳的病……”
铃木漓云缓缓点头,声音轻得像风:“也是在至冬染上的。”
两人哑然,对视良久。
她们既心疼北枳在至冬受的罪,也心疼铃木夫妇这一年多的煎熬,一时竟不知道该安慰谁。
“好了,你们把药送去吧,我还有些事要忙。”铃木漓云避开她们的目光,不由分说的转身离去,背影在廊下的阴影里显得格外单薄。
荧端着药碗,派蒙刚推开房门,就看见北枳蜷缩在床上,鸭绒被被她攥得皱成一团,鬓发被额头的冷汗浸湿,贴在苍白的脸颊上。她的身体抖得像筛子,连呼吸都带着微弱的颤音。
荧和派蒙一下子慌了神。
荧匆忙将药放在桌上,闪身到了她的床前,伸手握住北枳的手,那手凉得像块寒冰,冻得荧指尖一颤。
“北枳,你这是怎么了!”派蒙飘到床头,看着北枳毫无血色的脸,声音都带了哭腔。
北枳的眼皮艰难地动了动,好不容易睁开一条缝,声音细得像蚊蚋:“你们……回来得好早……”
她想笑,嘴角却只扯出一个僵硬的弧度,咳嗽了两声,胸口跟着起伏,看起来格外难受。
她的面色比之前更苍白了,身体止不住的轻微颤抖着,额头上挂起了密密的细汗,气息微弱得很。
“如果我们没回来,你是不是打算自己挺过去?”荧的声音里带了点怒意。
她能想象到,北枳之前多少次犯病,都是这样一个人扛着,连句求助都不说。
北枳的眼神躲闪了一下,没回答,却慢慢别开脸,避开荧的目光。那躲闪的模样,比任何回答都更让人心疼。
荧松开她的手,起身就要往外走:“我去同你母亲说。”
“不要!”北枳突然伸手抓住她的衣袖,指节却因为用力而泛白,声音也急了些,还带着咳嗽,“不要,不要告诉她!咳咳……”
她的手其实软绵无力,只要荧想轻易便可挣开,她终是没有动,只是眼神复杂的回头看向北枳。
北枳的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淌,滴在枕头上,晕开一小片湿痕:“请不要告诉我的母亲,咳…咳咳…!我不能再让她为我担心了,咳咳…求你……”
“那你就这样作贱自己的身体?”荧的语气软了下来,却还是忍不住责怪。
看着她这副硬撑的样子,比看见她哭闹更让人难受。
“我知道,咳咳…我都知道……可我已经给他们添了够多的麻烦了…再让他们整天担心害怕,我心里过意不去,咳咳……”北枳的声音越来越低,眼泪掉得更凶了。
荧抿了抿唇,什么都没有说。
见荧没有下一步动作,北枳急忙道:“把药给我,把药给我就好了,我喝完就行了,给我吧……”
派蒙急忙把药端给她:“药、药在这儿!”
北枳咬着牙,用没力气的手撑着坐起来,派蒙赶紧扶了她一把,让她靠在枕头上。她接过药碗,没有丝毫犹豫,仰头就喝。
苦涩的药汁滑过喉咙,她的脸瞬间拧成一团,嘴唇都皱了起来;药还带着点烫,她的舌头下意识缩了缩,却还是强忍着,把一碗药喝得干干净净。
“咳咳……”刚放下碗,她就剧烈地咳嗽起来,手捂着胸口,肩膀抖得厉害。
荧不言不语的给她倒了杯温水,北枳接过杯子,小口小口地喝着,好半天才缓过来,对着两人挤出一个苦涩的笑:“让你们担心了。”
北枳提了点音量,强迫自己打起精神,但是她的神情,还是在诉说着她的疲倦。
“我不明白。”派蒙看着她这副模样,眼眶红红的,“你明明那么难受,为什么非要忍着?这不是自己找罪受吗?”
“我不想让人担心。我多忍一点,父亲就不用因为我工作分心;我多忍一点,母亲却不用请人照顾我;我多忍一点,母亲就不用每天家与工厂反复跑……再多忍一点,爱我的人,就不会露出难过的表情了。”
北枳垂眸看着自己冰凉的手,指尖轻轻蜷缩起来,声音里满是疲惫。
她又咳嗽了两声,头靠在枕头上,精神更颓靡了。
“那你自己呢?”荧打断她的黯然神伤,“你事事都在为别人考虑,你自己就不重要吗?”
北枳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才低声开口,声音轻得像要飘走:“我很自以为是,对吗?”
这次换荧沉默了,派蒙还在懵懵懂懂,有些不明白她们话题为什么跳的如此之快 只是看着北枳难过的样子,心里也酸酸的。
“我当然希望我自己是重要的,可我更不希望,因为自己是重要的,而变成了一个累赘。”北枳自嘲一声。
“因为我的自私,他们为我心惊肉跳了一年多,而我的归来,他们却还是要为我的伤病担忧。有时候在想,直接死在那就好了,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我要回来,为什么回来的是我呢?”
“我为什么要剥夺都属于他们的快乐呢?为什么要这么自私呢?为什么连说出真相,连向他们道歉的勇气都没有!”
北枳那沙哑而尖锐的声音诉说着自己的无能,积压过剩的情绪一旦被撕开一角,其他的便会滚滚落地。
她抬手捂住脸,指缝里漏出压抑的哭声,身体蜷缩得更紧了。
她其实不是会刻意隐藏情绪的人,喜欢是喜欢,讨厌便是讨厌,她从来都摆在面上;可对自己的伤痛却只是淡然一笑,只字不提。
究其原因,只是为了不让人担心。
所以她会以最快的速度处理伤口;她会回应回忆伤痛;她会对其他人危害最小的方式解决问题,却从不计划自己的安危;但同样伤痕累累,她也从不愿成为任何人的负担。
可是,她也会因伤疼、因病痛,在数不清的漫漫长日里,那些疼痛都是她独自忍受过来的。
…………
祈晴:不知道你们能不能看出来,北枳最后崩溃的那一段其实是因为原主,她觉得自己霸占了属于原主的一切
祈晴:她想要别人的好,却又害怕接受别人的好,很矛盾呢





